“师兄住手!”林冲连忙劝说鲁智深,“不可杀他二人!”
鲁智深硬生生收住力道,禅杖悬在半空:“兄弟!他们要害你性命!为何不杀?!”
林冲苦笑摇头:“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你若打死公差,我便是罪上加罪。况且我娘子还在东京,若闹出人命,高俅岂会放过她?”
鲁智深牙齿咬得咯咯响,额上青筋暴起。
他何尝不知这个理?
可眼看兄弟受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罢了!罢了!”他重重跺脚,“且饶你们狗命!”
董超和薛霸早已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连连磕头:“谢大师不杀之恩!谢大师不杀之恩!”
鲁智深懒得再看他们,转身为林冲松绑,随后查看他脚上伤势。
见林冲双脚皮肉溃烂、脓血交杂,不由又怒上心头:“这群畜生!”
鲁智深正要再骂,头顶树上忽然传来一阵嘻嘻笑声。
鲁智深火气未消,抄起禅杖喝道:“哪个撮鸟躲躲藏藏!给洒家滚出来!”
“鲁达哥哥,好大的火气呀。”话音未落,一道瘦削身影从三丈高的树干上滑下。
来人尖嘴猴腮,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穿着紧身夜行衣,腰间别著飞爪绳索,正是鼓上蚤时迁。
鲁智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瘦猴啊!你怎会在此处?”
时迁像只灵猴般顺着树干滑下,落地无声。
他先对鲁智深抱拳见礼,又扫了一眼林冲,这才说道:“我家哥哥听闻林教头遭了难,便赶来相救。没想到让鲁达哥哥抢了先。”
鲁智深哈哈大笑:“赵佖兄弟何在?”
时迁指向林外:“哥哥派我先来探路,他随后便到。”
说著,时迁围着鲁智深转了一圈,捂嘴怪笑:“鲁达哥哥何故出家做了和尚?”
“这光头,啧啧,让小弟有些忍不住想笑!”
鲁智深将禅杖往地上一杵,佯怒道:“你这泼猴,再敢嘲笑洒家,小心我揍你!”
时迁“嗖”地又窜回树上,连连摆手求饶:“不敢不敢!小弟不敢了!”
鲁智深这才大笑:“你现在要称呼洒家为鲁智深!鲁达那个名字,不用了。”
他简略说了自己这些时日的遭遇。
在渭州分别后,他是如何独自一人前去三拳打死镇关西,如何逃亡,如何在五台山出家,又如何辗转来到东京大相国寺。
林冲坐在一旁,也是静静听着,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自己的遭遇,想家中妻小,想前程尽毁,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一叹,让时迁皱了皱眉。
他忍林冲很久了。
方才见董超、薛霸要杀林冲时,林冲竟然只是闭目落泪,毫无反抗之意。
这哪里像个好汉?
亏赵佖哥哥还夸他是豹子头。
时迁忍不住从树上跳下,走到林冲面前:“林教头,何故唉声叹气?这般作态,却不似好汉作风!亏我家哥哥还夸你。”
林冲尴尬苦笑,摇了摇头:“让这位兄弟见笑了。林某林某实在是”
话未说完,林外传来马蹄声。
赵佖等人到了。
马车不易进这茂密山林,卞祥留在林外看守。
武松和史进各骑一马,护在赵佖左右。
花小妹则与赵佖同乘一骑。她坚持说赵佖有眼疾,骑马不便,主动邀他共乘。
史进见到鲁智深,大喜过望:“鲁达哥哥,别来无恙!”
时迁在树上嘴欠:“不要叫鲁达,要叫鲁智深大师!哈哈哈哈哈!”
鲁智深瞪了他一眼,挥动禅杖吓唬。时迁几个翻身,轻飘飘落在赵佖马前,躲到他身后。
林冲看着几人打打闹闹,心中暗自羡慕。这般兄弟情谊,快意恩仇,才是他向往的江湖。
可惜自己唉!
在史进引荐下,鲁智深大步走到赵佖马前,郑重抱拳:“洒家见过大官人!”
赵佖连忙要下马。
花小妹先跳下,再扶他落地。
赵佖扶起鲁智深:“我常在史进兄弟和时迁兄弟那里听到你的事迹。今日终于有缘相见。”
鲁智深摸了摸光头,咧嘴笑道:“洒家还琢磨著,救了林教头后,便去投奔大官人。没想到在这里提前遇见了。”
赵佖笑着道:“兄弟若是瞧得起赵佖,今后你我兄弟相称即可。大官人叫得太生分。”
鲁智深大喜:“哥哥说的是!”
赵佖又唤来武松:“这位是武松兄弟。”
说来也怪,鲁智深与武松才一照面,聊了几句,便觉义气相投。两人都是性情豪爽、嫉恶如仇之人,三言两语间已如故交。
几人叙话片刻,鲁智深忽然一拍脑门:“啊呀!见到哥哥一时高兴,竟然忘了给哥哥介绍林教头了!”
林冲强忍脚痛,起身抱拳:“林冲见过大官人!”
赵佖“看”向林冲方向。
虽蒙着眼,但他能清晰“看见”林冲双脚的红肿溃烂。
只是他必须装瞎,只能装作不知,关切问道:“听林教头声音虚弱,可是受了伤?”
没等林冲答话,鲁智深已勃然大怒:“你们两个狗东西,给洒家滚过来!和赵佖哥哥解释清楚!”
董超、薛霸连滚带爬跪到赵佖面前,战战兢兢将害林冲的经过说了一遍。
如何受高俅指使,如何用滚水烫脚,如何在野猪林要用棒子敲死林冲
赵佖听完,沉默片刻。
“野猪林”赵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让董超、薛霸浑身发冷,“倒是个好地方。山深林密,人迹罕至,正适合做埋骨之地。”
两人哪还听不出,赵佖要杀人灭口。
两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大官人饶命!大官人饶命!”
他们爬到林冲脚边,抱住他的腿:“林教头救命!求你救救我们!”
林冲心中不忍,又想到家中妻小尚在东京,若真杀了公差,高俅必不会放过她们。
林冲叹了口气,对赵佖道:“大官人,都是高太尉指使,不干他们事。你若打死他们,反是害了小弟。小弟的家室,还在东京”
赵佖“看”著林冲。这位豹子头教头,武艺超群,却太过窝囊。
“罢了。”赵佖摆了摆手,“看在林教头面上,饶你们两个狗命。”
他唤史进取来伤药。那是临行前李忠特意准备的,对烫伤有奇效。
史进小心翼翼为林冲敷上药膏,又用干净布条包扎。
林冲执意要继续前往沧州,接受命运安排。赵佖等人知他顾虑家小,不好再劝。
临别前,鲁智深走到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前,抡起禅杖,大喝一声:“开!”
禅杖砸下,松树应声而断,断口整齐如刀削!
鲁智深转身,禅杖指向董超、薛霸,声如雷霆:“但有歹心再害林教头,教你头也与这树一般!”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连称“不敢”。
赵佖在布条后的双眼,已将他们视作死人。他盘算著,等这两人将林冲押到目的地,再动手灭口。
这样一来,既能封住他们的嘴,又能替林冲洗脱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