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算是彻底没脾气了。他现在有点理解苏无名的心情了,跟卢陵风这种人打交道,血压不高都对不起他那股子认准了就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犟劲儿。
得,这位爷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劝是劝不动了,总不能真看着他一个人热血上头去闯龙潭虎穴。剧情现在改的面目全非,谁知道元来在鬼市布下了多少陷阱。周浩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认命地叹了口气。
“罢了,卢兄。”
他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们便走一趟。不过,人手是个问题。”
如今金吾卫的调令被陆仝卡得死死的,他们俩现在就是光杆将军。
卢陵风眼睛一亮,立刻接道:
“无妨!我们可以去长安县廨,找苏无名借人!查案缉凶,本就是他县尉分内之事!”
行吧,从两个人送死,变成拖家带口一起去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有难同当”?
他扯了扯嘴角:
“卢兄所言极是。那我们这就去长安县廨,找苏县尉‘商量商量’。”
两人脚步不停,径直来到长安县廨。刚一进门,便见院中气氛肃穆,苏无名正俯身在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前,周围立著几名面色凝重的捕手。空气中没有尸臭,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晓税s 耕欣醉哙
见二人到来,苏无名直起身,用眼神示意手下将尸体盖好,随即快步迎上,低声道:
“二位来得正好,且随我来。”
他将周浩和卢陵风引入自己那间堆满卷宗的廨舍,反手掩上门。屋内光线昏暗,只余一扇小窗透入天光,映得他面色愈发严肃。
“二位请看。”
苏无名从案头拿起一块裁剪下的织物碎料,递给两人:
“这是从那几具新发现的新娘尸身衣物上剪下的。细闻之下,有异味。”
周浩接过,凑近鼻端。布料上除却泥土与隐约的尸臭,果然还缠绕着一股极淡的香气。
卢陵风也接过去闻了闻,眉头微蹙:
“是有些怪味但这能说明什么?”
苏无名指著布料,声音压得更低:
“人死之后,若处理不当,尸身极易腐坏。可这几具尸体,被发现时虽已掩埋数日,皮肉却未见寻常溃烂。凶手在杀人后,用了特殊的香料处理尸体,意图延缓其腐朽。”
卢陵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都知道“长安红茶”与这些新娘有关,可其中到底如何勾连,关键的一环始终迷雾重重。既然眼下没有头绪,不如先办急事。
“苏县尉。”
卢陵风定了定神,开门见山:
“我们此番前来,是想借长安县廨的捕手一用。近日鬼市放出风声,有一大批‘长安红茶’将在阴十郎旧铺出售。我意,带人前往,一举查抄。”
苏无名闻言,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却故作疑惑:
“哦?此等大案,调动金吾卫岂不更名正言顺?”
卢陵风脸色倏地一僵,嘴唇抿紧。周浩见状,赶紧朝苏无名递了个眼色。
苏无名何等机敏,瞬间会意,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神情,拖长了语调:
“原来中郎将这是无兵可调了?”
这话轻轻巧巧,却像根小针,精准地扎在了卢陵风最别扭的地方。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生又无法反驳,只能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一边,后槽牙怕是都快咬碎了。
看着卢陵风那副憋屈又强撑的模样,苏无名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其实也正为这事犯愁呢。
鬼市那条“大鱼”的消息,他自然也收到了。陷阱是肯定的,但陷阱往往也意味着机会,能直接揪出幕后黑手的机会。
况且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周浩。这位周郎将的身手,他可是亲眼见过的,简直非人哉!恐怕连恩师狄公身边那位李元芳大将军,都未必能胜得过。有这等高手压阵,风险自然小了许多。
可问题是——他没钱啊!
先前许诺给手下捕快们的赏钱,都还拖欠著没兑现。平日查案也就罢了,如今要去闯鬼市那等龙潭虎穴,干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玩命勾当,没点实实在在的“安家费”,他自己都张不开这个口。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让弟兄们去搏命吧?
钱,得从眼前这两位“金主”身上想办法。可又不能显得太窘迫,丢了长安县廨的体面
苏无名心思电转,脸上却已换上一副从容淡定的神情,仿佛刚才那点揶揄从未发生过。他踱回案后,慢条斯理地坐下,甚至抬手给二人各斟了杯早已凉透的粗茶。
“调人手嘛,好说,好说。”
他指尖轻点桌面,话锋却是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
“不过,在商量正事之前,苏某倒想先问问二位”
他抬眼,目光在周浩和卢陵风脸上扫过,带着几分探究:
“你们可曾亲口尝过那‘长安红茶’?”
这话问得突兀。卢陵风立刻皱眉:
“苏县尉何出此问?那等妖物,避之唯恐不及,岂会去尝?”
苏无名捻须一笑,不疾不徐道:
“卢中郎将此言差矣。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连这‘虎子’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这案子又从何查起?难不成,全靠道听途说和凭空猜想?”
卢陵风被他这番话一堵,下意识觉得有理,脱口道:
“那依你之见,难道还非得尝一口不成?”
话刚出口,他猛然反应过来,狐疑地看向苏无名:
“等等你该不会”
苏无名坦然点头,甚至带着点“你总算开窍了”的赞许:
“不错。我这儿,正好就有那么一点三锭银子才能换一两的‘长安红茶’。”
“什么?!”
卢陵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站起身,一步跨到苏无名面前,伸手揪住他的官服前襟,怒目而视:
“苏无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妖茶!说!你哪来的银子买这等邪物?莫非你”
“哎哎哎,中郎将,中郎将!息怒,息怒!”
苏无名被他拎得脚尖差点离地,却不见慌乱,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卢陵风紧绷的手背,语气甚至有些无奈:
“此乃长安县廨,你我皆是朝廷命官。即便你要兴师问罪,是不是也该让下官先把话说完,体面些说话?”
他眼神往旁边瞟了瞟,示意周浩还在看着呢。
周浩见两人都看了过来,饶有兴致地扬了扬下巴,那眼神分明在说:“二位继续,不用管我。”
他心里直乐:一个是一点就炸的炮仗中郎将,一个是专治犟种的老狐狸县尉。这出戏,可比电视剧里的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