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周浩正欲回房更衣，主事却前来禀报，太子殿下命人送来了给婉儿姑娘的赏赐，连带她在教坊司的一些旧物。
周浩略一沉吟，便吩咐道：“都直接送到婉儿姑娘房里去吧。如何处置，由姑娘自己定夺。”
他更衣束发，拿上了自己的爱弓，便出门往金吾卫衙署而去。
刚踏入署中，便见卢凌风带着几名卫士，步履匆匆正向外走，神色间带着惯有的冷肃。
“卢兄。”
周浩上前招呼，“如此匆忙带人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卢凌风闻声止步，见是周浩，言简意赅：
“长安县尉武大起，今晨被家人发现溺毙于自家后园池中。死的蹊跷，我带人过去看看。”
“那便不耽误卢兄了。”
卢凌风略一颔首，未再多言，带着人快步离去。
待那一行人身影消失在门外，周浩才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武大起溺毙
这不就是“长安红茶案”的开端，这样想下去，那位狄公弟子苏无名马上也要进京了，也意味着“唐诡”的好戏要正式开场了。
不过想到剧中卢凌风提到过，在这之前一年时间长安城内外不断有新娘莫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唉”
周浩不自觉低叹一声。
“真是造孽。”
这长安红茶案说到底不过是深宫里的那位天子，想要扩大自己的权利。长安县令元来，不过是一枚被选中的棋子，一枚足够疯狂的棋子。以无辜新娘的鲜血和冥罗草，炼制成那操控神智的“红茶”，再以此物为缰，去套住各级官员的脖子，还能以此牟利。
“哼”
周浩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这就是封建社会。人命不过是账簿上最廉价的一笔开销。上位者眼中，从城头到宫阙，流淌的从来不是活人的热血，而是权力的燃料。死几个新娘，失踪多少女子，比起朝堂上的角力、棋盘上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在此时，周浩心里甚至涌现出一股子正义感，以他超越此世的武力，想要只身入宫廷，一箭射死天子，这并不难。
但，然后呢？
他随时可以抽身返回现实世界，可这宅院里的那些仆人侍女也是无辜的，那刚刚从教坊司走出来的婉儿姑娘也是无辜的。
不要小看这些人的智慧，卢凌风和苏无名看过电视剧的人都很清楚，况且刺杀天子，到时候会不会从犄角旮旯里蹦出一个破案能力超强的鬼知道，这里可是大唐，虽然只是电视剧中的世界，但是那也是后人心心念念的朝代。
“唉”
又是一声叹息。他虽然自私，凡事肯定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却终究做不到因一己之念连累无辜之人丧命，还能坦然自若。当然，若真到逼不得已的关头，他也不会顾虑那么多。
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太子那日随手赠予的“美人”，是何等高明的一步棋。人一旦有了牵挂，便如同最锋利的剑被收入了鞘中。剑鞘予人温存，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枷锁。
时，天子正于寝宫之中，对着一盏色泽暗红的“长安红茶”出神。
莫名的，他忽然觉得颈后一寒，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一股没来由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又瞬息消散。
侍立在一旁的冯内侍敏锐察觉，立刻躬身轻问：
“陛下，可是龙体欠安？可要唤太医前来请脉？”
“不必。”
天子摆了摆手，指尖在温热的盏沿轻轻一划。
“无甚大事。”
顿了顿，目光仍落在茶汤之上，语气平淡地转了话题：
“长安城中，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冯内侍头垂得更低：
“回陛下，确有几事。长安县尉武大起，今晨被家人发现溺毙于自家后园池中。此外”
他略作停顿，似在斟酌：
“东宫昨日设宴，太子殿下亲自宴请了新晋的金吾卫郎将周浩，席间相谈甚欢，末了还将教坊司中一位擅舞的公孙氏，赐予周郎将。”
天子执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冯内侍继续道：“公主殿下闻武大起之事后，已推举武功县县尉苏无名，接任长安县尉一职。”
“苏无名”
天子缓缓重复这个名字，“可是那位狄公的弟子？”
“正是。”
天子沉默片刻，端起茶盏，却未饮，只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既是狄公高徒，查案自是一把好手。准了。”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便让这位苏县尉，好好查查这桩溺毙案。”
“遵旨。”
冯寒正欲躬身退下传旨，却听天子忽然轻叹一声。
“冯寒。”
天子的目光终于从茶盏上移开，投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轻如尘埃，却字字清晰：
“太子、公主，一个笼络新锐，一个安插亲信冯寒，你说这偌大朝堂，如今究竟还有几人，心思是全向着朕的？”
冯寒身形一滞，随即深深俯首，几乎将额头贴至冰冷的地面。他沉默了片刻，似在谨慎措辞，方低声回禀：
“回陛下，长安县令元来，办事勤勉，对陛下忠心不二。吏部侍郎裴坚，素来谨慎持重，亦是陛下股肱。此外”
天子静静听完，未置一词，只是目光愈发幽深。诺大朝廷，衮衮诸公，能在心腹口中确认为“忠心”的，竟只寥寥数人。
他的视线缓缓移回案上，落在“长安红茶”上。
良久，天子伸手，指尖极轻地抚过温润的盏壁，低语声在空旷的殿内几不可闻：
“但愿莫要让朕失望。”
冯寒将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放得轻缓，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份令人心悸的寂静。
殿外，却适时响起一阵极轻却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于宫门外求见。”
这声禀报，像一颗石子投入凝滞的深潭。
天子抚著茶盏的手指顿住，他缓缓抬眼，看着来禀报的内侍。
方才那句“太子笼络新锐”的余音仿佛还在殿梁间萦绕，此刻，这被议论的主角便已到了门外。
是巧合，还是嗅到了什么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