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尽忠王事(1 / 1)

天子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宣。

“宣太子殿下觐见”

不多时,太子李隆基步履沉稳地踏入殿内,行礼问安。他神色恭谨,并无异样,仿佛只是寻常请安。

“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天子抬手,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此时前来,可是有事?”

“回父皇,儿臣确有一事,欲请父皇圣览。”

李隆基从袖中取出两方素笺,双手奉上。

“此乃新晋金吾卫郎将周浩,昨日宴间所作之诗。儿臣观其文采斐然,特呈御览。”

冯寒上前接过,转呈御案。

天子垂眸看去。一首《从军行》,一首《关山月》,俱是边塞气象。

他自然也听说了前些日子金吾卫校场比试的事“五石强弓连珠箭,九星贯日慑长安”。一个能开五石弓的猛将,笔下竟也能有这般气象。

他看得很快,目光在纸上停留的时间不长,心中却已了然。

“文韬武略,倒是个难得的全才。”

天子将诗笺放下,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弓马与诗才,皆已扬名。墈书君 首发你倒是替朝廷发掘了个可用之人。”

这话说的平淡,落在李隆基耳中,却字字皆有回音。天子岂会不知周浩如今在谁麾下效力?正因如此,这“可用之人”四字,才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李隆基垂首,姿态恭谦:

“儿臣不敢居功。唯觉此诗气象不俗,故呈于御前。”

天子沉默了片刻。

可惜,是太子的人。

如此文武全才的人物,若朝廷毫无表示,岂非显得刻薄寡恩,更寒了天下才士之心?况且,赏赐本身,也是一种标记与敲打。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

“嗯。”

天子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夺。

“诗才武功,俱是可观。赐金百两,御马一匹。传旨嘉勉,望其戒骄戒躁,尽忠王事。”

旨意简洁,赏赐实在。重点全在最后八字——“戒骄戒躁,尽忠王事”。是期许,亦是告诫。

“儿臣代周浩,叩谢父皇。”

李隆基深深一礼,起身时眸中思虑已尽数敛去。

“嗯。”

天子摆了摆手,略显疲态。

“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儿臣告退。”

李隆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步履依旧沉稳。咸鱼墈书 耕新罪全

殿门合拢,将最后一丝声响隔绝在外。

天子独坐案前,方才竭力维持的平静,此刻如潮水般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混著更深沉的无力感,缓慢地爬上心头。

太子献诗,是孝顺,还是示威?公主举荐苏无名,是为国举贤,还是安插耳目?就连这新冒出来的周浩,一身本事,却偏偏先落在了东宫门下。

这一个个,表面恭顺,底下却各自盘算,步步为营。他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自己这个天子?这煌煌大唐,这至高无上的权柄,究竟还有几分,是真正握在自己手中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案头那盏“长安红茶”。暗红的茶汤静置著,映出他此刻晦暗难明的面容。

周浩是第二日清晨回府时,才知晓天子竟有赏赐下来。一匹神骏的御马和百两黄金,已由内侍送至府中。

主事躬身禀报时,特意提了陛下口谕:

“陛下有言,望郎将‘戒骄戒躁,尽忠王事’。”

周浩听完,面上恭敬谢恩,心下却是一阵冷笑。

想来是太子将诗呈了上去,陛下不得不赏,可是又有点不甘心,才有了这八个字。

“呸! 老子昨日还在想,要不要仗着这身武力潜入宫禁,一箭了结了你这个老家伙。如今倒想用这区区赏赐,让我感恩戴德,忠心投效?想的挺美的”

在他心里,此刻的天子,还不如公主有分量。至少公主眼下权势正盛,连太子都要避其锋芒。更何况,那位公主殿下传闻中的风姿,总比深宫里这位心思深沉的老家伙瞧着顺眼得多。

天子或许想以为“天子近臣”的名头,对一个初入长安的武将仍有莫大吸引力。他却不知,在周浩眼中,居然直接称呼他为老家伙。

周浩抚了抚那匹御马的鬃毛,的确是好马。

“将御马好生照料,金银入库。”

他淡淡吩咐主事,语气平静无波。

“陛下的训诫,我记下了。”

主事应声退下。

周浩拖着值夜后的倦意回到府中,正欲径直回房歇下,却在廊下转角,迎面遇见了静静立在那里的婉儿。

她今日换了身衣裳。不再是昨日的素淡,一袭藕荷色绣折枝梅的襦裙。

四目相对,婉儿微微垂下眼帘,颊边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声音比昨夜更轻软了些:

“郎将辛苦婉儿听说郎将回来了,备了热水。”

周浩停下脚步,看着她。她这身明显用心装扮过的。

“有劳婉儿姑娘。”

他接过铜盆,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微凉:

“这些事,以后还是让下人来做吧。”

“下人们都说郎将不习惯别人伺候,还是我亲自来吧。”

婉儿轻声解释,却未退开,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周浩清洗的动作上。

周浩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却没有侧首去看。

他大抵能明白婉儿此刻的心境。就像一个骤然寄居在陌生屋檐下的人,总想着要做些什么,得到主人家的认可。更何况婉儿应该明白,她以后已经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一起,目前对周浩也带着一种依赖。

周浩洗净脸,将布巾搭回盆沿,转身看她。婉儿这才像是惊醒般,慌忙垂下头,接过铜盆。

“那我就先去休息了,昨夜可真是累坏了。”

婉儿却捧著盆却未立刻走,犹豫片刻,才极轻地说:

“郎将明日还要当值么?”

“嗯。”

“那奴婢明早,再为郎将备水。”

她说完,像是怕被拒绝,匆匆屈膝一礼,便转身沿着回廊离开了。

周浩站在原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不自觉的轻笑起来,在之前的生活里,除了父母,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倒是有些隐隐的期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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