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毁它。
还明吐一团火就能中伤的人面猴，当然很容易摧毁。
但。
莫羡盯着元玺的背影，它像藤蔓一样能够复原，该如何彻底摧毁，又该用何种方式摧毁？
莫羡抬头打量片刻正在疯狂挣扎的人面猴，它发疯般在血色屏障里冲击碰撞，绿到发黑的毛发根根竖起，凶狠的目光直直盯着那青年修士。
莫羡突然吹了个吹了个口哨，吸引了那人面猴的注意，她余光瞥见元玺也转过身来，她笑了一声，没说话，只是在那瞬间，她磅礴如江海的神魂之力如一柄利剑狠狠插入那人面猴的脑袋。
莫羡的肉身被禁锢般静止不动，与之相反的，则是人面猴更加疯狂的动作。
它的四肢在凶狠抓挠踢踹，它的头颅在胡乱摇摆撞击，它发出困兽的嘶吼，它血红的眼里光影明灭。
毫无疑问，它在挣扎。
但也毫无疑问，它的挣扎毫无作用。
血色屏障在元玺的控制下寸寸收紧，挤压着它的生存空间，远超合体期的神魂之力在它头颅中游荡攻击，折磨得它快要死去。
痛，是人面猴的第一想法。
它会死，这是它的第二想法。
好不容易逮到四个高阶血包，眼看它就能吸饱喝足出去大杀四方了，结果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剩下的两个里，一个倒反天罡吸灵气吸得比它的藤蔓还快，还不依赖灵力作战，另一个……
人面猴隔着血色半透明屏障，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修士——
该死的，是个魂修！
还没等人面猴生出其它想法，恐怖磅礴的魂力便以碾压之势强横地席卷过血色屏障里的每一寸空间，它被盛怒的魂修彻底湮灭。
“不要惹散修，尤其是失去所有的散修。”
因神魂之力在刚才强制倾泻而出，收回身体并不容易，莫羡的四肢依旧不能动弹，但元玺清晰地看见她唇角抽搐般耸动，最后定格为一个讽刺的弧度。
又过了几息，元玺看见有两道水痕沿着她的脸缓慢划下。
她哭了。
散修应该很少哭才对。
她认识的一位散修说，眼泪对散修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敌人不会因为你哭就手软。
后来那散修死在一个秘境里，尸骨无存。
元玺去找她的遗物时，只找到了一颗隐蔽藏起来的留影石，根据它，元玺为她报了仇，至于那颗留影石，现在还在她的乾坤戒里。
那位散修的确一以贯之，从生到死，流泪的次数少之又少，以至于现在，元玺依旧对散修有种刻板印象，觉得哪怕她们遭遇再大的事也不会哭。
元玺朝莫羡走过去，用没有沾血的右手为她递上一张干净的帕子。
元玺觉得这个动作有些过于顺手，或许在她忘记的一段记忆里，她也曾这样试图安慰莫羡。
“需要我帮忙吗，前辈？”
“它们彻底死了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二人俱是一愣，随后又默契地笑出声。
一粒丹药被人控制着送到唇边，莫羡半点没犹豫地张口吞下。
元玺挥手，将血色屏障散去，盘踞在其上的强大神魂也化作无形的风回到主人的身躯，没过多久，莫羡的手指动了动，接过那张帕子。
“多谢。”
“不必，我该谢前辈信任才对。”
神魂对修士来说太重要了，这里又用不了神识，直接神魂离体稍有不慎就可能就此陨落，但这位中年修士却是毫不犹疑地帮了她，这般信任，令元玺异常动容。
她朝莫羡感激地笑了笑，回答莫羡先前的问题：“藤蔓还没有，但是快了。”
莫羡颔首，表示了解。
刚准备问藤蔓是不是还是会吸灵力，就听元玺道：“前辈调息即可，它们已经不可能复原，让我再杀一次就好。”
莫羡看着青年修士坚定的脸，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的确不必逞强。
人面猴死后，藤蔓变得胆小了不少。
没花多少时间，强横的剑气便清扫整个山洞。
元玺眨了眨眼，最后的幻术在眼中散去。
这里果然一直都只是一个山洞，看见的山水草地，全是藤蔓变的，至于所谓的花，其实是她们的血。
山洞的具体位置元玺感应不到，她猜测这地方或许是在苍云界和苍渡界之间的某个不稳定空间缝隙里。
联通两界，四处坑人。
真不是个好东西。
元玺撇嘴，坐下同莫羡一起打坐调息。
裂帛般的利响突然传来，熟悉的破空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元玺猛地睁眼——
藤蔓……铺天盖地的藤蔓！
怎么会，又重启了？！
元玺目光定格在那些藤蔓身上，整个人在片刻的僵硬后迅速斩出一道剑气。
习惯性剿灭所有藤蔓并用葫芦吸走部分灵气后，元玺终于能停下来思索：这些藤蔓究竟从何而来？
据她的杀藤经验和合理推测，这些东西能够重启，是因为有一个核心在控制着所有藤蔓，并能将湮灭为灵气的藤尸重新利用汇入未死的藤蔓或是重新凝聚变为新藤，而这个核心，按她所猜测的，应当就是那只初见的人面猴才对。
但现在又重启了，证明她的猜测并不完全准确。
元玺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在莫羡身侧布下护体聚灵阵。
炼虚期修士吸灵气要快且多得多，如果莫羡能够晋升，大抵能将整个山洞里大半灵气都吸走，这些藤蔓就算重启实力也会大打折扣，但可惜的是，这里并不是什么晋升的好地方。
晋升。
如果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破境了，那么苍云界又或是苍渡界的雷劫会来吗？天道会发现这个地方吗？
没等元玺继续深入思考这些问题，藤蔓就再次凭空出现，重启的速度比之前要快得多。
元玺机械地挥臂，目光在藤蔓扭曲爬满的山洞内扫视，全是深深浅浅的绿色，灰黑色岩壁被彻底掩盖，此方空间里只有莫羡和她的玄衣是其它颜色。
她突然狠狠劈开前方的藤蔓，剑气余波炸开前路，暴戾地破出一道凿入地面和石壁的深痕，露出山洞原本的灰黑。
藤蔓在短暂停滞后就迅速爬过去重新覆盖，时间甚至不超过三个呼吸，但就那一瞬，元玺看见了除了她的剑痕，其余地方都浑然一体毫无瑕疵的石壁。
这不对。
能重启的只有藤蔓，而在她与莫羡“初见”那次破坏洞口留下的同样深刻的沟壑却不见踪影，它消失了，或者说，它像藤蔓一样“重启”了。
元玺喃喃道：“藤蔓…幻术……”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翻转剑身，双手持剑，使剑完全垂直于地面，体内充沛的灵气全部汇入掌心，她寸寸弯折腿脚，强大的阻力从地面突兀勃发，感知到危险般蛮横地推着她的膝盖和她的剑想要阻止。
随着阻力越来越强，将惑剑柄与剑身交界处的九玄石也愈发光芒大盛，双方陷入强烈的拉锯战，元玺和将惑一点一点顶着巨力往下凿。
元玺周围扭曲的藤蔓被隔绝在护阵之外，但眼看那层蜘蛛网般破碎的屏障就要彻底裂开，终于！
元玺的左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与此同时，将惑的剑尖狠狠刺入地心！
“轰——”
向上的阻力轰然炸开，横向碾平所有藤蔓，地面突然裂开，爆出浓绿的汁水，本就摇摇欲坠的护阵在元玺身前碎开，所幸的是，护阵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并没有让元玺被黏腻的汁水沾染。
耳边后知后觉的嗡鸣，将惑九玄石盛放的光芒映入眼底，元玺缓慢地眨眼，吐出一口浊气，膝盖跪地的触感不再坚硬，元玺眼前的地面逐渐消失，被蛇般缠绕交叠的藤蔓取代。
它们饱胀充实，鼓鼓囊囊，只有深深压在上面才能觉察到与硬石不同的浅浅凹陷，元玺抬眸看向上方，果然，那些也是藤蔓，发黑的藤蔓。
没有山洞，她们从一开始，就只是走进了藤蔓构成的巢穴。
粉碎主藤本源对元婴期的修士来说也并不容易，幸好之前莫羡已经杀死了人面猴，单凭锁魂石的作用不足以让她对敌人的弱点毫无察觉。
这才能够，一击毙命。
元玺干脆就地坐下调息，她准备就在这儿晋升，试试天道的雷劫能不能找到她，她也好找到苍云界的方位回去。
一旁的护体聚灵阵传来被触碰的动静，元玺想了想，还是睁开眼。
“怎么回事？”
“漏算了一些东西，险些被暗算，不过有惊无险。”
听此话，莫羡皱眉，她问：“它们有第二个核心？”
“算是吧。”
元玺想了想，解释道：“藤蔓和人面猴的关系就像剑与剑灵，我曾在秘境中遇到过此类共生灵物，无一不难缠。
“人面猴拥有智慧且能指挥藤蔓作战，控制藤蔓复原，在一定程度上，它就是藤蔓的第一核心，只有彻底摧毁它，再毁掉藤蔓，才能解决掉这难缠的东西。
“我无数次杀藤引出人面猴，再让前辈用神魂之力摧毁它，考虑的正是这一点。
“但，我漏算了人面猴与藤蔓共生多年，藤蔓身上一定会与人面猴有所融合，人面猴残存的能量会让它们继续复原，然后，继续绞杀我们。
“而在这个地方，这些藤蔓早已囤积了不少能量，颜色越深的，灵力越强，想必前辈在与其作战中也有所察觉。
“颜色最深的，也正是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怀疑的，这些山洞的石壁，它们，都是藤蔓。
“要想藤蔓死，就得找到它们的第二核心，和藏在核心内的人面猴的残存能量，而在此处天然锁魂石的隔绝下，找到这些藤蔓的核心并不容易，而要彻底摧毁人面猴更是难上加难。
“但运气不错的是，我们成功了，前辈。”
元玺朝莫羡露出一个胜利的笑，神情放松，好像方才的拉锯战成功只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半点不提她全身洗劫一空的灵气和被汗水浸湿的全身衣物。
莫羡被她感染，唇角动了动，也翘起一个弧度。
“嗯，我们运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