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婚礼
1566年的八月,巴黎的空气中依然有着夏天的热量,虽然温带海洋气候使得这里夏天的温度不会太高,但是依旧能感受到夏天的气氛。一切准备就绪,蒙费拉托侯爵费拉米尼奥已于数日前抵达,这位在意大利北部重获权柄的贵族,如今是巴西尔在旧大陆最可靠的支点。
法兰西王室同样完成了所有的布置,巴黎圣母院被装点一新,鸢尾花旗帜与从勒阿弗尔港运来的罗马双头鹰旗交相辉映。经过与凯瑟琳太后的最后商议,婚期被定在了儒略历的八月二十四日,圣巴托勒缪节,也就是巴西尔确定的新历法“大公历”的九月三日。
对巴西尔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个宗教节日,更是一个完美的舞台。他要在这一天,让巴黎体验冰火两重天。西堤岛上,将是歌舞升平的盛大婚礼,他要给玛格丽特,以及全欧洲的宫廷,营造出一场联姻盛景。而在岛外,他期待着一场由胡格诺派点燃的骚乱,一场足以让他名正言顺地“协助”盟友,将法兰西重新推入内战泥潭的混乱。
婚礼的前一天,夜幕低垂。巴西尔在他下榻的庄园内,召集了他带来的一千名紫卫军的所有士官。
房间里没有点太多蜡烛,光线昏暗,只在中央的桌子上投下一片明亮。一张巴黎地图铺在桌上,塞纳河与城区的脉络清淅可见。
巴西尔一身便服,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木棍。他没有坐在主位,而是站在地图旁,这让所有士官都必须站着,精神高度集中。
“诸位。”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明天的任务,不仅是护卫,也是战争。只不过,战场由我们来选择。”
他的木棍重重地点在地图中央的西堤岛上。
“这里,是我们的堡垒。”
“防御的重心,就在这个岛上。塞纳河是我们的护城河。上岛只有两种方式,船或者桥。七百人,将负责封锁岛屿。每一座桥,每一个可供停靠的码头,都必须有我们的人。我要求,在通往西堤岛的几座桥梁上,每座桥的桥头都要部署至少五十人,创建岗哨。”
巴西尔的木棍在地图上划过几处关键节点。
“剩下的人组成一支机动巡逻队,在岛内巡逻,尤其是圣母院周围的街巷,确保没有任何一只老鼠能钻进来。”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扫过一张张坚毅的脸庞。
“至于剩下的三百人————”
他的木棍移开,指向了西堤岛之外,巴黎左岸那片密集的城区。
“你们,是猎人。你们将携带我们准备的新武器”,在岛外巡逻,重点是靠近岛屿的这几片局域。你们的任务不是去查找敌人,而是要让敌人找到你们。”
负责指挥这三百名投掷手的士官上前一步。
“陛下,您的意思是,我们是诱饵?”
“是火种。”巴西尔纠正道,“如果胡格诺派的暴徒向你们发起攻击,不要恋战。立刻收缩队形,且战且退,把他们引到狭长的街道。让他们聚集起来,让他们以为胜利在望,让他们拥挤得无法转身。”
巴西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然后,拉开距离,点燃你们手中的瓶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罗马的祝福”,扔进他们的人群里。如果有人躲藏在建筑里,就配合随后赶到的法兰西军队,把他们清理干净。”
他用木棍在地图上重重一敲,发出“笃”的一声脆响。
“这就是我的布置。有什么问题?”
士官们沉默着,消化着这个冷酷而周密的计划。片刻之后,一名负责守卫桥梁的士官开口了。
“陛下,我有一个疑问。我们如何分辨谁是胡格派谁是暴徒?总不能禁止所有巴黎市民进入西堤岛。”
“问得好。”巴西尔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们不是宗教裁判所的法官,我们的任务不是分辨信仰。我们的任务,是搜查武器。”
“从明天清晨开始,任何试图登岛的人,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必须接受搜查。检查他们的口袋,他们的包裹,他们携带的一切。任何形式的硬质武器,无论是匕首、短剑,还是藏在手杖里的刺剑,甚至是火药和铅弹,一律不准带上岛。”
“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无论他心里想着什么,都掀不起风浪。法兰西的卫队会协助你们进行身份甄别,但最终放行与否的权力,你们和法兰西的守卫部队一起交流决定。这一点,我已经和太后达成了共识。”
那名士官了然,躬身退下。
“遵命,陛下。”
整个计划被一丝不苟地传达下去,士官们散去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与决然的神情。他们是罗马的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而这个命令,让他们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圣巴托勒缪节的傍晚,巴黎的钟声悠扬响起。
巴西尔穿上了那件为他定制的紫色鹰袍。在侍从的帮助下,他将每一个细节都整理到完美。
庄园外,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早已备好。无论是车厢的涂漆,车轮的样式,还是窗帘上的纹章,都毫无二致。
他随意地登上了其中一辆,拉上了帘子。其馀三辆,则按照他的吩咐,装填了重量相仿的干草与石块,同样拉上了帘子。
随着一声令下,四辆马车兵分两路,在数十名紫卫军的护卫下,向着巴黎圣母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压过巴黎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巴西尔在车厢内闭目养神,他能听到外面街道上载来的压抑的寂静,以及远处隐约的骚动。
——
当他的车队即将抵达西堤岛时,另一条路在线,异变突生。
“咻!”
一支短弩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狠狠地钉在了一辆马车的门板上。
“敌袭!”
护卫的骑兵瞬间反应过来,立刻组成一道人墙,将马车护在中央。弩箭射来的方向,是一栋楼房的二楼窗户,但那里的窗板已经猛地关上,袭击者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息很快传到了巴西尔这里。
不久,他的马车在巴黎圣母院宏伟的门前停下。他从车厢中走出,一名军官快步上前,低声汇报了另一路遇袭的情况。
巴西尔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那辆被袭击的马车前。一支黑色的箭矢深深地嵌入了厚实的木质门板。它没有射穿车厢,但力道十足。
他伸出手,握住箭杆,用力将其拔出。
“这群胡格诺派,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心中冷笑。
他将箭矢随手丢给身旁的军官,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助兴表演。
他转身,看向圣母院。今晚,他将在这里完成他的人生大事。至于那些在城中捣乱的虫子,他带来的军队和急于立功的法兰西天主教派,会为他们奏响安魂曲。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夜色渐浓,巴黎圣母院内灯火辉煌,宛如白昼。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当玛格丽特在她的兄长,法兰西国王查理九世的陪伴下,出现在教堂甬道的另一端时,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在地毯上,裙身上点缀着无数细小的珍珠,在烛光下闪铄着柔和的光晕。她象一朵盛开在圣洁光辉中的花。
而巴西尔,则穿着他那身深邃的紫色鹰袍。紫色与白色,一个高贵深沉,一个纯洁明亮,在教堂神圣的氛围中,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他走向她,在地毯的中央相遇。
随后巴西尔牵着玛格丽特,用自己的体温传递着自己的温度,也给玛格丽特带来了信任的温度。
两人手拉着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向祭坛。巴黎大主教早已等侯在那里。
繁复而庄严的天主教婚礼仪式开始。在古老的拉丁语祝祷声中,巴西尔与玛格丽特交换了誓言。
当仪式接近尾声,巴西尔拿出了他准备的私人礼物。
他先打开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一枚巨大的蓝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其中,它纯净得仿佛凝聚了一片埃律西亚的晴空。在场的贵妇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巴西尔取出戒指,执起玛格丽特的手,将它缓缓戴上她的无名指。
“愿这宝石的光辉,见证我们未来的幸福。”他的声音清淅而沉稳。
玛格丽特低头看着手指上那抹深邃的蓝色,没有说话。
接着,巴西尔又从侍从手中接过另一个木盒。打开后,一条同样是深蓝色的东方丝绸制作的丝巾展现在众人面前。丝巾的质地柔软,显然是用到上好的材料,上面用最顶级的黄线,绣满了法兰西王室的鸢尾花。
那金色与蓝色的搭配,正是瓦卢瓦王室旗帜的颜色。这是一份饱含政治深意,却又极尽温柔的礼物。
他亲手将丝巾为玛格丽特披上。
仪式结束,晚宴在圣母院侧厅举行。
长桌上,巴西尔与玛格丽特并肩而坐,对面是面带微笑的凯瑟琳太后,和神情有些恍的国王查理九世。不远处,蒙费拉托侯爵费拉米尼奥频频举杯,向巴西尔遥遥致意。
“为共治皇帝陛下,为皇后陛下!”费拉米尼奥起身,高举酒杯,“为罗马的复兴,为巴列奥略的荣光!”
他对巴西尔能邀请他来干分感激,而且这一举动也是他对巴西尔能帮助他夺回自己蒙费拉托侯爵身份的感激。
凯瑟琳太后也举起了酒杯,她的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为了法兰西与罗马的友谊,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觥筹交错,音乐悠扬。西堤岛上,一片欢乐祥和。
然而,无人知晓,就在塞纳河对岸,在巴黎那些错综复杂的阴暗街巷里,一场血腥的风暴,正在悄然上演。
巴黎,圣雅克街。一支三十人的罗马巡逻队正以标准的战斗队形,沿着街道缓缓推进。他们明亮的盔甲在这片破败的局域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前方街口涌出了一大群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不是军队,是一群暴民。他们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一铁匠铺的锤子,屠宰场的剔骨刀,农夫的粪叉,还有更多的人,只是握着一根粗糙的木棍或一块石头。
他们的脸上,是宗教狂热与被煽动起来的仇恨。
“滚回你们的海底去,异端!”
“不准沾污法兰西的公主!”
叫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罗马巡逻队的士官抬起手,队伍立刻停下,盾牌在前,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壁。
“后退!否则格杀勿论!”士官用生硬的法语吼道。
回应他的,是一块飞来的石头。
“砰!”
石头狠狠地砸在最前排的一面盾牌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暴民们怒吼着,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那道单薄的防线冲了过来。
百夫长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看着汹涌而来的人潮,看着他们因狂怒而扭曲的脸,冷静地对身后的士兵下达了一个简短的命令。
“准备好新的武器,是时候实验一下新武器的威力了。”
几名士兵立刻从背后的背包中,取出了一个个装着粘稠液体的玻璃瓶。
就在巴黎圣母院的宴会厅里,查理九世正举起酒杯,准备发表又一段祝福词时。
在圣雅克街的另一端,一名罗马士兵点燃了“燃烧瓶”上的布条。
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昏暗的街道上亮起。那根浸透了油的布条,“呼”的一下被点燃,升腾起一股黑色的浓烟。
士官冰冷的声音,穿透了暴民的嘶吼。
“让他们尝尝共治皇帝的新成果!”
那名投掷手,发出一声低吼,身体猛地旋转,将手中那个燃烧的瓶子,奋力投向了人群最密集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