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的风停了。
但空气里那股火药味,比炸了火药桶还冲。
八仙桌上,堆成了山的红绿票子和那个闪瞎眼的金戒指,就象是一巴掌接一巴掌,狠狠扇在全院人的脸上。
总数:两千三百八十块零三毛。
这个数也是刚才会计报出来的。
而被反剪着双手按在人堆里的贾东旭,这会儿也不喊腰疼了。他死死盯着桌上属于自己的那一还要小的、用铁皮罐头像腌咸菜一样腌着的钱堆。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里面一共是一百九十八块。
那是他贾东旭这几年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偷着昧下来的私房钱。多一分没有,少一分不行。
那一千九是两三千的总数,减去自己的一百九……
还有两千一百多块!
全是从这破屋里搜出来的!
那是谁的?!
“妈!”
贾东旭猛地扭过头,那一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旁边的贾张氏,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象是被砂纸磨过,透着一股被欺骗后的狂怒:
“您……您竟然存了两千一百多块?!”
“我天天累死累活在车间干活,还要被您骂没出息!每个月二十七块五的工资,我一分不少全交给您!我想买包好烟抽,您都说家里没钱给棒梗买肉!”
“合著您枕头芯子里藏着座金山呢?您可真是我亲妈啊!防贼也没这么防自个儿儿子的吧!”
贾东旭气疯了。
他觉得自己活象个只有力气的傻骆驼,天天背着磨盘转,觉得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还得靠邻居接济才能养活全家。
结果呢?
他妈是个超级大富婆!
“放你娘的屁!”
贾张氏本来正心疼钱心疼得直哆嗦,一听儿子这话,顿时炸了毛。
老虔婆也不管还有警察拿着枪在旁边看着了,一口浓痰直接啐过去,差点吐在贾东旭脸上,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也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谁存了两千一?!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居然敢往亲妈头上扣屎盆子!”
“我那枕头里是有钱!那是你死鬼老爹这辈子留下来的棺材本!我不攒着,指望你这个一级工废物给我养老?”
“但我告诉你!老娘我就存了一千一百块!多一分我也没见着!”
贾张氏这一嗓子喊出来,那是真情实感,透着股被冤枉的委屈劲儿,那眼泪都在三角眼里打转。
可这话一出。
整个中院,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真的凝固了。
所有人,包括李卫国,包括那些围观的邻居,哪怕是数学再不好的,脑子里都在飞快地算这一笔简单的加减法。
总数:两千三百八。
减去贾东旭的一百九。
再减去贾张氏刚承认的一千一。
这里面……还有一千来块钱的差额呢!
这将近一千块钱,总不能是大风刮进那个针线笸箩里的吧?
它还在这个屋里搜出来的。
除了贾东旭和贾张氏母子俩,这屋里还有谁?
“唰!”
几十道目光,比探照灯还亮,齐刷刷地钉在了一直缩在角落里、低着头装鹌鹑的女人身上。
秦淮茹。
这个平时在大家眼里最孝顺、最勤快、也最可怜的小媳妇。
“好哇……好哇!”
贾张氏反应最快,她猛地转过身,那双三角眼象是要喷出火来:
“我就说怎么总觉得数不对!破案了!”
她声音尖锐得象是拿指甲在刮玻璃,听得人耳膜生疼:
“那里面可是掏出了将近一千块钱啊!”
“贾东旭!你把你那双不管用的眼珠子瞪大了看看!”
“看看你娶的好媳妇!一个农村来的乡下丫头,没工作,没进项,天天搁家里带孩子吃闲饭,她哪来的一千块钱?!”
“这钱比你攒的都多!比老娘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都要多!”
贾东旭浑身一震,象是被打了一闷棍。
他猛地转头看向秦淮茹,眼神里的震惊瞬间变成了怀疑,最后化作了男人最不能忍受的暴怒。
“秦淮茹!”
贾东旭吼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跟蚯蚓似的暴起:
“那个针线筐……是你用的吧?”
秦淮茹的脸煞白如纸,嘴唇也没了血色。
她身子抖得象个风中的落叶,想要往后缩,却被身后的女警死死按住肩膀,只能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质问。
如果是平时,她肯定早就挤出眼泪,装出一副受尽委屈、有口难辩的小媳妇样来博同情,哪怕是一大爷也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但现在,那一堆高高摞起的大黑十,就摆在桌子上。
那是赃款,是铁证。
在这明晃晃的巨款面前,她所有的眼泪都显得无比苍白和虚伪。
“说!这钱哪来的?”
贾东旭往前蹭了一步,要不是有手铐,他能上去直接掐死这个女人:
“是不是偷我的钱?!”
“没……我没偷……”秦淮茹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那是……那是平时省下来的……”
“我呸!”
贾张氏跳着脚,一口唾沫直接啐到了秦淮茹脸上:
“省下来?你一分钱不挣,吃我的喝我的,你能省下一千块?你当大家伙儿是傻子呢?”
“好哇!我就说你这狐狸精那双桃花眼不安分!平时在院里跟那些老爷们眉来眼去我也就忍了!”
“现在看来,你是早就跟外面的野汉子不清不楚了!这根本就是卖身钱!这钱脏啊!”
“贾东旭,你脑瓜顶上都绿成草原了你知道吗!”
这话骂得太难听了。
什么“野汉子”、“卖身钱”,在那个年代,这就是要把一个女人的脊梁骨戳断。
秦淮茹拼命摇头,想解释,却在那漫天的谩骂声中根本张不开嘴。
这场家庭内讧,骂得狗血淋头,却把周围那些邻居给看傻了。
这剧情反转的,比戏台上的大戏还精彩。
邻居们的眼神变了。
从最初的愤怒、被欺骗,变成了深深的鄙夷,还有一种看破鞋的恶心。
“真脏啊……”
二大妈撇着嘴,往地上啐了一口:“平时装得跟朵白莲花似的,见谁都未语先笑,合著私底下这么有钱?”
“就是,一千块啊!咱们全家老小不吃不喝攒三年也没这么多!”
“怪不得一大爷平时总护着她,该不会这钱里头……”
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而在这场闹剧的边缘。
有一个人,比贾家这三个当事人还要崩溃。
那就是一起被抓、还没被押上车,正蹲在旁边看管的傻柱。
傻柱一直是个浑人,是个直肠子。
他这辈子最大的软肋,就是秦姐。
他看着秦淮茹手里那点棒子面不够吃,哪怕自己挨骂也得从食堂里偷饭盒回来接济。
秦淮茹掉一滴眼泪,他心都要碎了,哪怕跟全院为敌,哪怕把许大茂打残,他也得替秦姐出气。
他每个月三十七块五的高工资,除了自己留两块钱买烟,剩下的恨不得全贴补给贾家。
他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是个救苦救难的好汉。
秦姐不容易啊,秦姐苦啊。
可现在……
傻柱呆呆地看着桌子上那堆钱。
看着秦淮茹那个藏钱的针线笸箩。
一千块。
足足一千块!
他何雨柱攒了这么些年,哪怕不吃不喝,兜里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呵……呵呵……”
傻柱突然发出两声干笑,那声音沙哑干涩,象是破锣。
他慢慢抬起头,那张被打肿了、豁了牙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度扭曲、极度自嘲的表情。
眼泪,混着嘴角的血水,顺着那胡子拉碴的脸颊往下淌。
“我是傻柱……我真是个大傻子啊……”
“人家家里,个个都是千元户,个个都是大财主……”
“就我……就我是个穷要饭的……”
“我居然还拿我的棺材本,去接济一群沃尓沃?我还要为了他们去打人?去坐牢?”
傻柱突然猛地用头去撞地,砰砰作响,哭得那是真伤心,透着一股子信仰崩塌的绝望:
“我他妈到底图什么啊?!我是真傻啊!”
这一幕,看得旁边几个年轻的小警察都有些动容。被骗到这份上,这人也是惨到家了。
而在另一边,被重点看押的易中海,看着这出闹剧,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魂。
他那个“尊老爱幼”、“团结互助”的红星四合院,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每个月在全院大会上,声泪俱下地号召大家给贾家捐款,说他们多难多难。
现在看来,他就是个最大的帮凶,是个把全院人当猴耍的骗子!
这名声,臭大街了。
“够了!”
李卫国听不下去了,他被这帮人的无耻和丑陋给恶心透了。
他大步走过去,一脚踢翻了那个装钱的筐子。
“哗啦!”
钱撒了一地。
“都给我闭嘴!”
李卫国的声音如雷霆炸响,压住了所有的哭喊和谩骂: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困难户?!”
“贾东旭一百九,贾张氏一千一,秦淮茹一千!”
“一家三口,每个人都有至少八百个心眼子!各怀鬼胎,私藏巨款!”
“就这样,还好意思这儿哭穷?还好意思去抢孤儿的房子?还要把人逼死?”
李卫国指着这三个为了钱互相撕咬的丑类,眼神冰冷:
“带走!立刻带走!”
“尤其是秦淮茹这笔巨款的来路!给我查!狠狠地查!”
“一个没工作的家庭妇女,哪来的一千块?!是不是还有别的受害人?是不是跟易中海之间有什么利益输送?都给我查清楚!”
这话一出,易中海的身子猛地一抖,把头埋得更低了。
警察们一拥而上,象是拖死狗一样,把还在互相咒骂、撕扯的贾家三人强行拖上了车。
院子里终于清净了。
但那种被欺骗被羞辱的愤怒,却象是野火一样在全院人的心里烧了起来。
“这贾家,烂透了。”
李红梅扶着陈宇,轻轻叹了口气。
陈宇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拖走的秦淮茹,看着在那儿哭得跟丢了魂似的傻柱。
痛快。
真痛快。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警察叔叔。”
陈宇突然抬头,看向李卫国,轻声说道:
“贾家这小的查完了。”
“那易中海这个老的呢?”
“他可是八级工,工资比谁都高。而且……我叔日记里写了,他家可不止是钱那么简单。”
李卫国眼神一凛,瞬间转过身。
那双锐利的眼睛,通过人群,直直地插向中院那间最气派的正房。
“去易中海家!”
“把他的床给我拆了!地砖给我掀了!”
“今天,咱们就给这个‘一大爷’,好好算算总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