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声的战场家书(1 / 1)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粒子不停敲打着糊了厚报纸的玻璃。天寒地冻,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温暖的面香。祝棉站在灶台前,手法娴熟地揉着面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在她心头萦绕不去:钱穗穗仓皇逃离的模样、墙角那抹刺目的红漆印记,还有孩子们渐渐向她敞开心扉的依赖。

得让孩子们吃好些,她喃喃自语,手上的动作更加用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墙角煤炉里将熄未熄的炭块,映得窗上的霜花泛着浅淡的红光。这微弱的光亮下,祝棉手腕上那个星形烫疤若隐若现,随着揉面的动作起伏。她已经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就为了给孩子们做一顿像样的早饭。面是她天不亮就起来发的,这会儿正蓬松柔软,散发着淡淡的麦香。

案板上整齐地码着十来个白白胖胖的花卷,每个都鼓着圆圆的肚子,等着上锅蒸熟。这是她特意为孩子们做的。昨天她特意从邻院摘来红薯藤嫩尖,切碎了拌上猪油和细盐,小心翼翼地藏在花卷心里。想到等会儿热气一蒸,那香味准能把几个小家伙都吸引过来,她的嘴角就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等花卷蒸好了,你们一人两个,不够还有。她轻声自语,仿佛已经看到孩子们吃得香甜的模样。陆援朝一定会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鼓的;陆和平则会小口小口地吃,眼睛亮晶晶的;就连总是板着脸的陆建国,也会偷偷多吃一个吧?

想到这里,她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了。自从来到这个家,她每天都在努力地想要当好这个后妈,想要温暖这些失去母亲的孩子。虽然陆建国总是对她冷眼相待,但她能感觉到,孩子们的心正在一点点向她敞开。

的一声轻响,锅盖落下。祝棉擦了擦手,正准备去叫孩子们起床,却听见偏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陆建国僵在那里,十指深深抠进老旧的门板里。自从早上发现祝棉动了他母亲留下的盐罐,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灶膛里未熄的炭火映着他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愤怒、委屈,还有被弟弟那声怯生生的击碎后的无措。祝棉的心揪了一下,这孩子把对母亲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那个破旧的盐罐上,她的无心之举,怕是又伤了他的心。

再往里看,陆援朝抱着空碗在炉边睡得正香,脸颊被炉火烤得红扑扑的,还压着怀里半块没吃完的糖饼,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想必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陆和平则抱着那只快要化掉的糖兔子,坐在小板凳上发呆,小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兔子耳朵,生怕把它碰坏了。那专注的模样,让人看了既心疼又温暖。

祝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盛了一碗刚煮好的面条。面条是她亲手擀的,筋道爽滑,上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几棵翠绿的白菜心点缀在一旁,汤底是用小虾米和猪骨熬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浓白鲜美,飘着诱人的香气。

她端着面碗,走向书房。唯有那里,沉入比夜更深的寂静里。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咔哒、咔哒地走着,不紧不慢,仿佛在丈量着这难熬的时光。

一缕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细瘦地指向堂屋。祝棉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轻推开那扇不堪重负的木门。

一股浓烈的汗味和草木香扑面而来,夹杂着熬得奶白的骨汤香气。灯光下,陆凛冬的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伏在桌前,单薄的布衣下虬结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每一块肌肉都绷得死紧,仿佛被千斤重担压着。

而那股寒意,并非来自窗外的风雪。

祝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苍白的手指上——那双手正死死按着一封信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勒进纸背。她从未见过陆凛冬这般模样,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信纸上的字迹潦草扭曲,不是汉字,也不是常见的字母,倒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密码。纸上勾勒着粗糙的线条,像是某处山沟的地形图,其间夹杂着一些奇诡的符号。祝棉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都睡下了。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吃一口吧,热乎的。

她屏住呼吸,将面碗轻轻放在桌角。热气腾腾的面条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出白雾,给这冰冷的房间带来一丝暖意。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封信,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她俯身又抬起的瞬间,左眼余光猛地瞥见纸页边缘一个熟悉的符号——

一个锯齿状的折冲标记!

绝对在哪里见过!在泥泞中,在墙角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定格在雨天地上的那一抹红油漆!那天钱穗穗仓皇逃走时,鞋跟上沾着的就是这个图案!

她的心跳骤停,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这个符号,和她在墙角留下的红漆标记一模一样!难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难道陆凛冬也牵扯其中?

就在这时,她的左手无意中碰到了桌角那只旧收音机。那是个老式的铁壳收音机,外壳已经斑驳褪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突然——!

一阵尖锐到极致的蜂鸣声猛地炸响!撕裂了夜的寂静,震得人耳膜生疼!那声音刺耳得不像正常的广播信号,倒像是某种警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祝棉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手中的面碗险些打翻。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恐地望向声音的来源。这突如其来的响声让她措手不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灯影下,那个宽阔的背影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猛地一震!根本来不及思考,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一只大手如铁钳般死死扼住了收音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金属外壳捏碎!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会有的反应速度。

死一样的寂静骤然降临。

但那刺耳的耳鸣还在祝棉脑中嗡嗡作响,无声的压迫感如匕首般抵在她的皮肤上。她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重压从桌对面袭来——

那是她从未在陆凛冬眼中见过的骇人表情。

冰冷如铁,灼热如焰。像是被困在绝境的凶兽,警惕而恐惧。那不是普通的军人警觉,而是更深层的、刻入骨髓的恐惧——他在害怕,害怕某个深埋在他血肉中的秘密被揭开。

空气仿佛被他的视线冻结,每一寸都被无形地穿透、锁死。祝棉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凛冬,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唇在冰冷中颤抖着开合,最终无声地闭上。在他的注视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能感觉到,只要她稍有异动,就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的背影如亘古冰冷的岩石,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一刻,祝棉才真切地意识到,她对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了解得多么少。

这穿透黑夜的沉默,比那突如其来的蜂鸣声更令人窒息。祝棉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心脏。她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空间可以延伸,没有余地可以转圜。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具冷硬的躯壳内,藏着怎样汹涌的战场。那不是街坊邻里口中冷酷继父的形象,面具之下,是更加恐怖、更加深重、无人可以分担的冰山暗海。他的所有沉默、偶尔的迟钝、精准的动作、处理公文时肃整的姿态——这一切的真相,竟源自水下拖行的巨大阴影。

她慢慢地向后退去,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这头陷入恐慌的困兽。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陆凛冬,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鞋跟踩过地板的裂纹,每一步都沉重而痛苦。握住门框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门轴发出绵长的声,残忍地将那个充满硝烟的空间隔绝在厚重的木门之后。祝棉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从水下浮上来。她的心跳依然很快,手心全是冷汗。

门外,风雪依旧。一片雪花从窗纸的破洞飘进来,落在窗台未干的棉纱布带上,很快融化成一个小小的水渍。冷风从门缝中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祝棉的心沉甸甸的。她知道,有些秘密一旦被揭开,就再也回不去了。而这个家,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墙角的红漆标记、诡异的符号、陆凛冬过激的反应……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个家笼罩其中。

她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突然感到一阵茫然。原本以为只要用心经营,就能给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可现在才发现,这个家里藏着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而那个她以为可以依靠的男人,似乎也背负着沉重的过往。

冷风缠绕着那点即将消失的暖意,如同缠绕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坐标,链接着血色寒凝的征途。家门内外,无声的重压如千年围墙般困住彼此,令人窒息。

只留下一碗渐渐冷去的汤面,孤零零地悬浮在煤油灯下,表面的油脂已经凝固,荷包蛋变得冰冷僵硬,宛若祭品。

祝棉的心沉甸甸的。她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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