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一个小碟子,从炒饭里挑了一小勺看起来“相对正常”的部分,又舀了一小勺汤,小心地吹了吹,递到妹妹嘴边,紧张地看着她。
穗宁张开小嘴,吃了进去。
她咀嚼了几下,小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停顿——米饭有点硬,味道有点咸,蛋有点老……
和她平时吃的周阿姨做的,完全不一样。
但她很快咽了下去,然后对着紧张万分的温瑾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璨烂的笑容:
“好吃!哥哥做的饭饭好吃!哥哥最棒了!”
那笑容干净真诚,不带一丝杂质。
温瑾舟愣住了。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成就感,夹杂着对妹妹的心疼和喜爱,汹涌地冲垮了他心里那点因为饭菜不佳而产生的沮丧。
他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妹妹,把脸埋在她小小的肩头。
“穗穗……”他的声音有些闷,“四哥……四哥以后一定好好学,给你做更好吃的!”
“恩!穗穗相信哥哥!”穗宁也回抱住他,小手拍拍他的后背,象个小大人一样安慰,“哥哥第一次做,已经很厉害啦!”
“下次一定会更好!”
窗外的阳光正好,通过厨房的窗户,洒在这一大一小相拥的身影上,也洒在那盘卖相不佳、却饱含笨拙心意的炒饭上。
温瑾舟的豪言壮语和穗穗无条件的“好吃”鼓励,象一剂强心针,让他暂时忘记了那盘炒饭惨不忍睹的卖相和自己笨拙的手忙脚乱。
他甚至觉得,做饭这事儿,好象也没那么难?
不就是控制火候、掌握调料嘛,多练几次肯定行!
于是,带着这种盲目的乐观和“要给妹妹做更好吃”的决心,温瑾舟一头扎进了厨房,开始了他的“特训”。
午餐,他雄心勃勃地要挑战穗穗爱吃的清蒸鲈鱼和一道简单的蒜蓉西兰花。
在周厨师耐心到近乎“手柄手”的指导下,他战战兢兢地处理鱼鳞和内脏(差点把厨房变成凶杀现场),小心翼翼地摆盘,计算蒸制时间。
西兰花焯水的时间没掌握好,捞出来时已经有点软烂,蒜蓉也炒得有点过火,带上了焦苦味。
那条鲈鱼,倒是蒸熟了,肉质也还鲜嫩,只是他调制的豉油汁比例失调,过咸了些。
晚餐,他想弥补中午的失误,决定做个西红柿鸡蛋面,再加个糖醋排骨。
和面、擀面、切面……这个过程直接让他放弃了自制面条的念头,改用现成的挂面。
西红柿炒蛋,鸡蛋又炒老了,西红柿出汤不够,整体味道偏淡。
糖醋排骨更是灾难现场——糖色炒过了头,带着苦味,醋放得太早挥发殆尽,最后出锅的排骨黑乎乎、黏糊糊,咬一口又硬又柴,酸甜苦咸各种味道诡异交织。
一天三顿,温瑾舟在厨房里挥汗如雨,与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搏斗。
周厨师从最初的详细指导,到后来变成不断的提醒和补救:
“少爷,火太大了!”
“少爷,该翻面了!”
“少爷,盐放多了!”
“少爷,快关火!”
厨房里时常响起她的惊呼和温瑾舟懊恼的“哎呀”声。
穗穗是个忠实的小观众兼试吃员(在周厨师和林薇严格把关下,只尝极小分量)。
无论哥哥端出来的成品多么“独具特色”,她总是努力吃下去,然后扬起小脸,给出鼓励:
“哥哥好棒!”
“比上次有进步!”
“哥哥辛苦啦!”
她清澈眼神里全然的信任和鼓励,成了温瑾舟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也让他选择性忽视了周厨师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林薇隐隐的担忧。
他沉浸在“我能行”、“我在进步”、“妹妹喜欢我做的饭”的自我感动和虚假成就感中。
直到下午三四点钟,阳光开始西斜。
穗宁午睡醒来后,本来还在客厅地毯上玩拼图,小脸却渐渐皱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拼图片,小手无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妈咪……”
她小声叫林薇,声音有点蔫蔫的。
林薇正在看节目流程,闻声立刻看过来,发现女儿脸色不太对,连忙放下东西走过去:
“怎么了宝贝?哪里不舒服?”
穗宁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眉头蹙着:
“这里……有点疼疼的,咕噜咕噜的。”
林薇心里一紧,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不烫。
但看她小脸有些发白,精神萎靡,和平时的活泼劲儿判若两人。
“是不是着凉了?还是……”
她忽然想起女儿中午和早上都尝了温瑾舟做的“实验品”,虽然量很少,但……
就在这时,穗宁突然“唔”了一声,捂住嘴巴,小身体蜷缩起来。
林薇立刻抱起女儿冲向洗手间。果不其然,穗宁吐了,虽然不多,但明显是肠胃不适的反应。
吐完后,她更没精神了,软软地趴在妈妈肩头,小声哼哼:
“妈咪,难受……”
林薇心疼坏了,一边轻拍女儿后背安抚,一边立刻让陈管家备车,准备去医院。
同时,她让佣人去厨房叫温瑾舟。
温瑾舟正在跟一块怎么炒都嫌老的鸡胸肉较劲,脸上、围裙上沾着油渍和调料,听到佣人说穗穗不舒服可能要去医院,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脑子“嗡”的一下,什么都顾不上了,扯掉围裙就往外冲。
“穗穗怎么了?!”
他冲到客厅,看到被林薇抱在怀里、脸色苍白蔫蔫的妹妹,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冰凉。
“肚子不舒服,吐了一次,可能是肠胃炎。”
林薇简短解释,语气里难免带上一丝焦急和责备,“今天吃的东西有点杂了。”
温瑾舟的脸色“唰”地变得比穗宁还要白。
杂了?
今天穗穗除了正常的三餐(主要由周厨师负责),额外吃的东西……只有他做的那些“失败品”!
是他!一定是他!那些半生不熟、咸淡失衡、甚至可能没处理干净的食物!
强烈的自责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