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万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们或许能看在这一点点喜欢和血缘的份上,对穗宁手下留情,让她能继续富贵安稳地过完一生。
这或许是一个父亲,在权势财富之外,能为自己最幼小、最柔软的孩子,谋划的最现实的庇护。
宴会开始前,宾客陆续到来。
大多是温家的世交、紧密的商业伙伴及其家眷,氛围比上次百日宴更加正式隆重。
温穗宁被打扮得象个小仙女。一身象牙白的蓬蓬纱裙,裙摆缀着细小的珍珠和水晶,头发被造型师编成精巧的花环发型,戴着一个小小的钻石发冠(当然是儿童安全材质)。
她有点紧张地牵着妈妈的手,但更多的是好奇,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看着衣香鬓影的大人们。
温叙白是第一个到的。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气质冷峻,与宴会温馨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他径直走向温景深,父子俩简短交谈了几句。
林薇看到了,轻轻推了推女儿:“穗穗,看,那是大哥哥。”
“去跟大哥哥打个招呼好不好?”
穗宁顺着妈妈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个高大却显得有点疏离的身影。
她记得照片里的大哥哥,也记得爸爸说过大哥哥很厉害。
她点点头,松开妈妈的手,迈着小步子,稳稳地走到温叙白面前。
她站定,仰起小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淅又礼貌:
“大哥哥你好,我是温穗宁。大哥哥叫我穗穗就行。”
温叙白低头,看着这个只到他膝盖往上一点的小豆丁。
她打扮得象个小公主,眼神干净,表情认真,没有他预想中受宠小孩的骄纵或怯懦。
他略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
“你好,我是温叙白。”
不远处的林薇看着这“商务会面”般的一幕,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感慨:
自己女儿这派头,以后怕不是真有当霸总的潜力。
她适时地走过去,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叙白来了。我要到温总那边去一下,有点事。”
“叙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穗穗?就一会儿。”
她语气自然,带着点长辈的温和请求。
温叙白没说话,只是目光在林薇和仰头看着他的小女孩之间扫了一下。
林薇当他默许了,轻轻把穗宁的小手放到温叙白垂在身侧的手边,温柔地对女儿说:
“穗穗乖,跟大哥哥待一会儿,妈妈很快回来。”
然后,她便转身朝温景深的方向走去,留给兄妹俩一个独处的空间。
温叙白:“……”
温穗宁:“……”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温叙白是不知道跟这么小的孩子说什么,穗宁则是有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酷”的大哥哥。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最终,还是温叙白先开口,他指了指不远处摆满精美甜点的长桌:
“要不要吃蛋糕?”
他记得小孩好象都爱吃甜的。
穗宁摇摇头,很认真地回答:
“妈咪不让我多吃,会长蛀牙的。长蛀牙,妈妈会难受的。”
温叙白有些意外她的逻辑:“你怎么不说你会难受?”
“因为妈妈会心疼我呀,”穗宁理所当然地说,小脸上表情很认真,“我不想妈妈因为我难受哭泣。”
温叙白沉默了一下。
这个理由,简单,却直白地描绘出一种他有些陌生的亲子牵绊。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让母亲难过。
就在这时——
“啪!”
宴会厅里所有的灯光,毫无征兆地,瞬间熄灭!
不是局域性的,是整个大厅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
只有紧急逃生指示牌发出幽幽的绿光,窗外城市的霓虹通过玻璃,提供了一点微弱的光源。
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和骚动。
“怎么回事?”
“停电了?”
“安保!快去检查电路!”
而在黑暗降临的瞬间,温叙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
六岁那年,被绑架的三天三夜。
潮湿黑暗的仓库,蒙住眼睛的黑布,绑匪粗重的呼吸,还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恐惧……那些刻意被深埋、被心理治疔压制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在失去光明的这一刻,咆哮着席卷而来!
心跳骤然失序,像擂鼓一样重重撞在胸腔。
呼吸变得困难,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喉咙。
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后背,指尖冰凉发麻。
眼前不再是宴会厅的黑暗,而是那个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散发着霉味的童年梦魇。
他看不见身边的穗宁,听不清周围的嘈杂,感官被拉回了那个绝望的六岁。
温穗宁在灯灭的瞬间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身边唯一熟悉的人——大哥哥身边靠了靠。
但她很快发现,大哥哥好象……不太对劲。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很僵硬,甚至有点微微发抖。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叫:
“大哥哥?”
没有回应。
她又拉了拉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而且他握得很紧,指节都发白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
她有些着急,声音大了些。
依旧没有回应。
温叙白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对外界失去了反应。
穗宁不知道什么叫幽闭恐惧症,但她能感觉到大哥哥现在非常非常不舒服,他在害怕。
小小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帮助他的念头。
她记得刚才过来时,看到旁边不远就是通往露天阳台的玻璃门。
那里有光,有新鲜的空气。
她用尽力气,拉住温叙白那只冰凉僵硬的手,一边往记忆中阳台的方向拽,一边用自己最镇定、最清淅的声音说:
“大哥哥,我在哦,别害怕。我们出去,外面有亮光。”
她的力量很小,根本拉不动一个成年男子。
但或许是那声“别害怕”,或许是手上载来的那点微弱的、温暖的触感,像黑暗中伸出的一根稻草,温叙白潜意识里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勉强跟随着那点牵引,跟跄地移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