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初夏,汉东省省会,京州。
省委一号家属院。
这里是汉东权力的内核腹地,环境幽静,戒备森严。高大的梧桐树屏蔽了夏日的燥热,偶尔驶过的黑牌奥迪车也总是悄无声息。
李明远的新家就在这里。
作为新晋的副省长 ,组织上给他分配了一套独立的小将军楼。虽然有些年头了,但红砖灰瓦,透着一股沉稳的政治底蕴。
傍晚,李明远推开家门,卸下了一身的疲惫。
没有秘书的跟随,没有下属的汇报,此刻的他,只是一个下班回家的男人。
“爸爸回来啦!”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扔下书包,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李明远的大腿。
这是七岁的 李泽 。
已经长成了二年级的小学生,个头窜得飞快,眉眼间象极了林婉,但那股子倔强的神情却随了李明远。
“轻点轻点,把你爸的老腰都撞断了。”
李明远笑着把公文包递给迎出来的保姆,弯腰一把将儿子抱起,在空中转了个圈:
“怎么样?京州的新学校适应吗?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切,谁敢欺负我?”
小李泽一脸骄傲,“我是转校生,但我数学考了一百发!老师还让我当体育委员呢!”
“好小子,随我!”
李明远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胡茬扎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
餐厅里,饭香扑鼻。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道李明远最爱吃的家常菜: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凉拌黄瓜,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 。
林婉 系着围裙,端着刚炸好的酱料从厨房走出来。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个女人,三十出头的她,褪去了记者的锐利,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温婉。
她现在调回了《汉东日报》担任编委,工作相对轻松,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庭上。
“洗手吃饭。”
林婉嗔怪地看了一眼还抱着儿子的李明远,“当了省长还这么没正形,快放下来,别惯坏了。”
“在外面端了一天架子,回家还不让放松放松?”
李明远笑着放下儿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
李明远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那种踏实的感觉,让他觉得比在国宾馆吃宴席还要舒服。
“爸妈那边怎么样了?”李明远问道。
他说的是远在岩台老家的父母。虽然他多次想把二老接到省城享福,但老两口故土难离,说是住不惯楼房,还是守着青岩镇的老院子舒坦。
“挺好的。”
林婉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蛋,“上周我带泽泽回去看了。爸现在的身体硬朗得很,每天在镇上溜达,监督致远工厂的食堂卫生,谁都不敢惹他。妈就是老念叨你,说在电视上看见你瘦了。”
李明远心中一酸。
“过段时间……等忙完这阵子,我回去看看。”
“还有个事。”
林婉放下筷子,神色稍微严肃了一些:
“明诚(弟弟)想把致远集团的总部搬到京州来。大路哥也觉得,林城虽然是基本盘,但要在此刻向全国扩张,省会的人才和金融优势是不可替代的。你怎么看?”
这是大事。
致远集团是李明远的经济后盾,动一发而动全身。
李明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搬。但要注意两点。”
“第一, 低调 。京州的水比林城深,赵瑞龙的山水集团在这里横行霸道,致远来了不要跟他们抢地盘,继续做我们的商业地产和高科技投资。”
“第二, 切割 。我在省里分管经济,致远来了以后,所有涉及省政府审批的项目,致远一律回避,或者走最严格的公开招投标。别给人留下话柄。”
“放心吧,大路哥心里有数。”林婉点头。
……
饭后,书房。
李明远正在批阅文档,小李泽抱着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推门进来。
“爸爸,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李明远放下笔,把儿子抱到膝盖上。
“我跟我们班同学说,你是大官,是副省长。副省长到底是干什么的呀?是不是可以象奥特曼一样打怪兽?”七岁的孩子,世界观里只有英雄和怪兽。
李明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看着窗外京州的万家灯火,指着远处那一片片璀灿的霓虹:
“副省长啊,不打怪兽。爸爸的工作,就是让这灯光更亮一点,让象你一样的小朋友,能坐在宽敞的教室里读书,让爷爷奶奶那样的人,生病了能有钱看病。”
“那……要是有人不让呢?”小李泽眨巴着眼睛。
李明远眼神微微一凝,想起了即将面对的赵家班,想起了那个贪婪的刘新建。
“要是有人不让……”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语气温柔却坚定:
“那爸爸就会变成奥特曼,把那些挡路的‘怪兽’,一个个清理掉。”
“哇!爸爸真酷!”小李泽崇拜地看着父亲。
……
深夜,卧室。
孩子睡了。李明远靠在床头,林婉依偎在他怀里,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明远,最近省里的气氛是不是不太对?”
林婉是媒体人,嗅觉伶敏,“我听报社的人说,那个刘新建到处放话,说新来的李副省长不懂规矩,不给赵书记面子。”
李明远握着妻子的手,紧了紧:
“赵家在汉东经营了二十年,盘根错节。我这个外来户动了他们的奶酪,他们自然不舒服。”
“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小镇长了。在这个位置上,只要我行得正,赵立春也得忌惮三分。”
林婉抬起头,看着丈夫坚毅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我不管你斗得赢斗不赢,我只要你平安。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
李明远低下头,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中,李明远的眼睛却依然亮着。
家庭的温情,给了他软肋,也给了他最坚硬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