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夏天,全球经济遭遇了一场倒春寒。
美国的纳斯达克指数崩盘,互联网泡沫破裂。无数昨天还是“天之骄子”的网络公司,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骗子”和“垃圾”。
这场寒潮也刮到了国内。
中央党校,图书馆。
沙瑞金放下手中的《参考消息》,眉头微皱。报纸头版是大篇幅关于“互联网寒冬”的报道
“明远,看来这股‘新经济’的风,是要停了。很多专家都在呼吁要严防虚拟经济冲击实体,你怎么看?”
李明远坐在对面,正在翻看一本关于《第三次浪潮》的书。
他知道,此时王大路在南方正面临巨大的压力(投资被内部质疑),但他绝不会在沙瑞金面前表现出任何私人的焦虑。他必须站在副市长和宏观战略 的高度来回答这个问题。
“瑞金兄,我认为这不是风停了,而是风向正了。”
李明远合上书,语气沉稳,透着一股超越时代的笃定:
“蒸汽机刚出来的时候,也被马车夫嘲笑。互联网不是泡沫,它是未来国家竞争的基础设施 ,就象水电煤一样。现在的崩盘,是在挤掉投机者,留下真正的实干家。”
“哦?”沙瑞金来了兴趣,“但现在资本都在逃离。”
“所以这时候,才更需要 政府的战略眼光 。”
李明远目光灼灼:
“我在吕州时,一直鼓励当地的优秀企业(如致远集团)不要只盯着房地产,要去投资未来,去支持那些即使在寒冬中还在坚持技术创新的年轻人。因为谁掌握了信息高速公路,谁就掌握了下一个二十年的国运。”
沙瑞金深深地看了李明远一眼。
他听到的不是一个投机者的赌博,而是一个青年干部的家国情怀 和 战略远见 。
“好一个‘国运’。”沙瑞金点头赞许,“现在的干部,这就盯着地皮和gdp,能象你这样思考未来二十年的人,太少了。”
……
周末,北京某军队干休所。
沙瑞金换了一身便装,叫上了李明远。
“明远,今天不谈理论,带你去见位长辈。这老爷子脾气倔,最烦官僚主义,但他做的红烧肉是一绝。他听说了你在吕州为了防洪敢拆赵瑞龙的台,非要见见你。”
车子驶入那个守卫森严的大院,停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小楼前。
一位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虽然穿着旧背心,但腰杆挺得笔直。
李明远定睛一看,心头一热。
陈岩石 。
那位后来举着火把照亮汉东黑夜的“老石头”。此时的他,刚刚从省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的位置上退下来,正在北京老战友家小住。
“陈叔!”沙瑞金笑着喊了一声。
“瑞金来啦?”陈岩石放下水壶,目光越过沙瑞金,落在了李明远身上,眼神犀利如刀,“这就是那个把赵瑞龙的美食城大堤给炸了的小子?”
李明远连忙上前,躬敬地鞠了一躬:
“陈老好,我是李明远。炸大堤不敢当,只是依法依规,排除了防汛隐患。”
“哼,依法依规?”
陈岩石冷哼一声,但嘴角却带着笑意,“在汉东,敢拿‘法’去管赵家人的,你是独一份!高育良那个书呆子,要是能有你一半的硬骨头,也不至于……”
说到一半,陈岩石似乎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算了,进屋!尝尝我的手艺!”
饭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一盆色泽红亮的红烧肉,几盘自家种的时蔬。
但这里的每一句话,都藏着汉东政坛的惊雷。
“小李啊,我听说你在吕州搞了个‘致远广场’,解决了几千个下岗工人的吃饭问题?”陈岩石夹了一块肉给李明远,看似随意地问道。
这是一道考题。
陈岩石最恨官商勾结,如果李明远表现出对商人的过度亲密,或者流露出贪婪,这顿饭就吃到头了。
李明远放下筷子,神色坦然:
“陈老,国企改制是痛点。政府没钱,只能借力。我引入致远集团,是看重他们的社会责任感。在项目中,我坚持
三条底线:国有资产不流失、职工安置不甩包袱、政府监管不缺位。”
“至于他们赚多少钱,那是市场的奖励。只要是在法律框架内,我作为副市长,理应为他们保驾护航。”
“说得好!”
陈岩石猛地一拍桌子,“我们共产党人搞经济,就是不能忘了老百姓!只要心里装着工人,装着群众,就不怕鬼敲门!”
沙瑞金在一旁看着,眼中笑意更浓。
他之所以带李明远来,就是为了让陈老这块“试金石”验一验李明远的成色。
结果很明显:足金 。
临走时,陈岩石把两人送到门口,特意叫住了李明远:
“小伙子,回了吕州,路不好走。赵家那小子心眼小,肯定会给你穿小鞋。你记住,只要你是为了老百姓办事,腰杆子就给我挺直了!如果受了委屈,给我打电话!我这把老骨头虽然退了,但在汉东,说话还是有人听的!”
“谢谢陈老教悔,明远记住了。”
李明远郑重地点头。
回党校的路上,沙瑞金意味深长地对李明远说:
“明远,陈叔这辈子最恨腐败,也最惜才。能入他法眼的干部,不多。”
“汉东的局势复杂,以后若是有拿不准的主意,多想想陈老今天的红烧肉。”
李明远心中了然。
这不仅是认可,更是政治背书 。
通过陈岩石,他不仅在道义上占据了制高点,更在未来的政治版图中,找到了除“汉大帮”之外的第二个、也是更强大的精神锚点 。
9月,党校结业。
北京秋高气爽。
李明远带着“优秀学员”的证书,和沙瑞金在校门口挥手道别。
“明远,后会有期。”沙瑞金握手有力。
“瑞金书记,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