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吕州柴油机厂后的第三天，天降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复盖了这座破败的国企大院，也将五千名职工心头的焦虑压到了临界点。
就在市委大院还在为李明远的“豪言壮语”半信半疑时，柴油机厂那边，已经炸了锅。
“李明远要把厂子卖给私企盖楼！”
“咱们的工龄都要被买断，一分钱拿不到！”
“当官的已经收了黑钱，准备跑路了！”
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每一个车间和家属楼。那是杜伯仲安排的内鬼在疯狂煽风点火。恐惧和愤怒在风雪中迅速发酵，最终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
上午九点，柴油机厂大门口。
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主干道，连通往市区的交通都瘫痪了。
愤怒的工人们拉起了白底黑字的横幅，甚至有人把用来取暖的煤气罐抬到了路中间。
“我们要见市委书记！”
“保卫国有资产！严惩卖国贼李明远！”
人群中，几个眼神闪铄的汉子混在工人们中间，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煽动着情绪。那是杜伯仲 安排的内鬼，他们得到的指令只有一个： 把事闹大，最好闹出流血事件，让李明远下不来台。
……
市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高育良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混乱，脸色铁青。
“简直是胡闹！谁传的谣言说要卖地不管工人死活？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
他刚接任书记不久，如果这时候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甚至惊动省里，他这个一把手的威信将荡然无存。赵立春那边正愁没借口敲打他呢。
“育良书记，特警队已经集结完毕，是不是……”公安局长请示道。
“不行！”
李明远 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未化的雪花。他神色严峻，但语气却异常冷静：
“这时候动警力，就是火上浇油。工人们是有怨气，但他们的诉求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造反。一旦流血，性质就变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现在工人们情绪很激动，你去了也是挨打！”李达康在一旁急道。
李明远没有解释，只是转身看向身后的 王大路 ：
“大路哥，东西准备好了吗？”
王大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劲：“准备好了。公司的流动资金，加之紧急拆借的，全在这儿了。”
“好。”
李明远整理了一下衣领，眼中闪铄着决绝的光芒：
“不用特警，我和大路哥去。 有些话，用嘴说不清楚；但有些东西，大家都能听懂。”
……
柴油机厂门口。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缓缓开来，后面竟然跟着三辆武装押运车 。
人群骚动起来。
“当官的来了！”
“别让他跑了！”
李明远走落车，手里没有拿扩音器，而是直接跳上了一辆押运车的车顶。
寒风呼啸，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散他挺拔的身姿。
“我是开发区主任李明远！”
他大声吼道，声音穿透了风雪，“我知道有人造谣，说我要把厂子卖了，卷钱跑路。今天我来，就一件事——发钱！ ”
他猛地一挥手。
三辆押运车的后门同时打开。
几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跳落车，从车里拎出了一个个沉重的铁皮箱子，重重地码放在地上。
“打开！”
箱盖掀开。
哗——！
一抹蓝黑色的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整整齐齐、码得象小山一样的百元大钞。在灰暗的雪天里，显得如此震撼，如此温暖。
原本喧嚣的人群，瞬间死一般寂静。
谣言在真金白银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里是两千万现金！”
李明远指着那些钱，声音嘶哑而有力：
“这是致远集团垫付的资金。今天，现场办公！拖欠大家的工资、医药费、取暖费，一分不少，当场结清！ ”
“不仅发钱！我李明远把话撂在这儿——未来的新项目，优先录用咱厂职工家属！只要想干活的，绝不让一家一户没饭吃！”
“好！”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紧接着，欢呼声如海啸般爆发。工人们的眼睛红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激动。
就在这时，人群中那几个杜伯仲安排的内鬼见势不妙，还想挑拨：“别信他！这是缓兵之计！钱发了就没有以后了……”
“把他抓起来！”
李明远目光如电，手指精准地指向那几个人，“大家看清楚，就是这几个人在造谣！现在钱摆在这儿了，他们还不让你们领，这是想干什么？这是想砸大家的饭碗！”
根本不用警察动手。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工人们，一拥而上，直接把那几个企图捣乱的混混按在雪地里，扭送到了李明远面前。
一场即将引爆的政治危机，就在这漫天风雪和红彤彤的钞票中，消弭于无形。
……
当晚，市委常委会议室。
李明远汇报完处理结果，会议室里响起了长久的掌声。
高育良看着自己这个学生，眼中满是欣慰和惊叹。不仅有胆识，更有手段。这招“现金突击”，简直是神来之笔。
“危机是解除了，但下一步怎么办？”
李达康虽然佩服，但还是提出了现实问题，“柴油机厂两千亩地，债务那么重。如果不盖住宅卖楼，资金链迟早要断。但如果全盖住宅，那块地就废了，也没什么产业支撑。”
在90年代中期的官员思维里，土地开发要么是搞工业，要么是盖住宅。
“不盖住宅，也不搞工业。”
李明远走到投影仪前，打开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彩色效果图。
“我们要建一座‘城’。”
李明远指着图纸上那座宏伟的建筑群，抛出了那个在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概念：
“我们要在这里，建设全省第一家 大型商业综合体。”
李明远手中的教鞭在图纸上划过：
“这里不是百货大楼。这里有大型超市，有肯德基 ，有五星级影院 ，有室内步行街 ，甚至还有儿童游乐场 。吃、喝、玩、乐、购，一站式解决。”
“这种模式，在一线城市刚刚萌芽，在汉东还是空白。”
李明远看向目定口呆的高育良和李达康，语气笃定：
“它将成为吕州的新地标，虹吸周边的消费力。有了这个商业引擎，周边的地价会翻倍，住宅会成为抢手货。我们不用卖地还债，我们靠商业运营 和 资产升值 来还债！”
“而且，这个商场需要大量的收银员、保安、保洁、导购。柴油机厂的那几千名职工和家属，正好原地转岗 ，解决就业！”
静。
死一般的静。
李达康看着那张效果图，呼吸急促。他是个懂经济的，他瞬间意识到了这种模式的恐怖之处——这哪里是商场，这分明是一台城市印钞机 ！
“肯德基？沃尔玛？”高育良抓住了重点，“这些国际巨头，能来我们吕州？”
“能。”
李明远从包里掏出一叠意向书，“我和王总之前去了一趟深圳，已经拿到了他们的入驻意向书 。只要广场建起来，他们立刻进场！”
“好！好一个‘吕州广场’！”
高育良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精光四射，“明远，你这是给吕州的城市建设，打开了一扇天窗啊！”
李达康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个项目，市政府全力支持！特事特办！谁敢卡脖子，我李达康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