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秋，吕州的空气中透着一丝干燥的凉意。
惠龙公司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满地狼借。名贵的青花瓷瓶变成了一地碎片，秘书和保镖躲在门外瑟瑟发抖，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进去触霉头。
办公室内， 赵瑞龙 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坐在沙发上那个神色淡然的中年男人——王大路 。
茶几上，摆着那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惠龙苑地条钢抽检报告》，以及一份早已拟好的《股权转让协议》。
“王大路，你别欺人太甚！”
王大路指了指那份文档，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赵公子，您是聪明人。这份报告一旦出现在李达康市长的办公桌上，或者见诸《人民日报》的内参，‘惠龙苑’立刻就会被定性为豆腐渣工程。到时候，您面临的不仅是几十亿的赔偿，还有令尊（赵省长）的政治声誉。”
“烂尾楼、地条钢、官二代……这几个词连在一起，在如今的政治环境下，意味着什么，您比我更清楚。”
赵瑞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想杀人。但他更知道，王大路说得对。
如果不签，李明远那个疯子真敢把桌子掀了。到时候楼塌了，舆论炸了，他老子赵立春为了保乌纱帽，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
“好……好！算你们狠！”
赵瑞龙猛地抓起笔，在协议上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力透纸背，仿佛划破了纸张。
“王大路，李明远，这笔帐，我赵瑞龙记下了。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
王大路收起协议，检查无误后，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
“赵总，合作愉快。致远集团的工程队明天就会进场，我们会把那些劣质钢筋全部置换掉。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了。”
赵瑞龙没有握手，只是冷冷地指着大门：“滚！”
……
一周后，吕州新区。
“惠龙苑”的工地上，原本停工的塔吊重新转动起来。只不过，这次挂的横幅变成了“致远集团与惠龙地产强强联手，打造良心工程”。
李达康 在李明远的陪同下视察了工地。
看到那些被拆除的劣质钢筋，以及新换上的国标建材，李达康非常满意。
“明远啊，这个赵瑞龙虽然以前有些胡来，但这次知错能改，态度还是端正的嘛！引进了致远集团的管理，这就对了！看来对这帮公子哥，就得逼一逼！”
李明远站在李达康身后，看着远处面色铁青陪同视察的赵瑞龙，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不仅吃了赵瑞龙的肉，还借李达康的嘴，诛了赵瑞龙的心。
……
深夜，月牙湖畔。
赵瑞龙坐在那间被“拆墙透绿”后显得有些嘈杂的会所里，听着窗外广场舞的音乐，整个人显得颓废而阴鸷。
在新区地产项目上，他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控制权，变成了给王大路打工的。这口气，他咽不下。
而且，公司现金流因为这次“割肉”出现了巨大的缺口，他急需一个暴利项目来回血。
“二姐夫。”
赵瑞龙看向角落里的 杜伯仲 ，“新区那边是没法玩了，李明远那小子防得象铁桶一样。咱们得换个路子。”
“公子的意思是……重回月牙湖？”杜伯仲眼睛一亮。
“对！ 美食城 ！”
赵瑞龙猛地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眼中闪铄着赌徒的疯狂，“新区是李明远的地盘，我认栽。但月牙湖是高育良的地盘！我就不信，他高育良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爸！”
“可是……高育良之前不是一直卡着不批吗？”
“此一时，彼一时。”
赵瑞龙冷笑一声，“之前不批我，是因为我有新区的地。现在我在新区被他的学生李明远坑得倾家荡产，他高育良作为老师，作为我爸提拔起来的干部，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难道就不怕我爸对他有意见？”
“这就叫‘政治平衡’。”
赵瑞龙站起身，“备车！带上高小凤，去高育良家！”
……
吕州市委一号院，高育良家中。
高育良正在书房里练字，心神却有些不宁。
最近省里有些风声，说赵立春省长对吕州新区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认为“对外来投资者（暗指赵瑞龙）不够友好”。虽然没点名，但高育良知道，这是赵家在表达不满。
“叮咚。”
门铃响了。吴惠芬打开门，进来的是一脸憔瘁的赵瑞龙，以及提着果篮、温婉娴静的高小凤。
“赵公子？这么晚了……”高育良放下毛笔。
“高叔叔！”
赵瑞龙一进门，就红了眼框，那是影帝级别的演技，“我是来向您辞行的。吕州我是待不下去了，准备回省城，去跟我爸负荆请罪。”
“哦？这是怎么话说的？”高育良一惊。
“我在新区的项目，被李明远联合王大路搞得血本无归。现在公司帐上没钱，我也没脸见人了。”
赵瑞龙声泪俱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李明远“仗势欺人”上，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受尽委屈的合法商人。
高育良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李明远在新区下手狠，但他没想到这么狠，直接把赵立春的儿子逼到了绝路。这要是传到赵省长耳朵里，他这个市委书记还怎么当？
“瑞龙啊，生意上的事，有赢有输……”高育良试图安慰。
“高叔叔，我也想通了。房地产水太深，我玩不过李明远。”
赵瑞龙擦了擦眼泪，图穷匕见，“我现在只想求您一件事。月牙湖那个美食城项目，您就高抬贵手批了吧。我保证，这次绝对用最好的环保设备，绝不污染水源。我就想靠这个项目回点血，把公司的窟窿堵上。不然……我就只能去跳月牙湖了！”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 高小凤 ，适时地走上前，给高育良续了一杯茶。
她眼波流转，声音轻柔得象一阵春风：
“高书记，瑞龙哥最近真的是愁得整夜睡不着。他说，在吕州，只有您是真心疼爱晚辈的长者。您就帮帮他吧，也算是……给万历皇帝开一扇窗？”
这一句“万历皇帝”，瞬间击碎了高育良的心理防线。
一边是赵立春的政治压力，一边是“学生欺人太甚”的愧疚，再加之红颜知己的软语相求。
高育良沉默了许久。
他在心里权衡着利弊： 李明远在新区已经把赵家得罪狠了，如果我在月牙湖再不松口，那就是彻底跟赵立春决裂。政治上讲究平衡，既然新区归了李明远，那月牙湖……就当是给赵家的补偿吧。
终于，高育良长叹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高小凤倒的茶。
“瑞龙啊，美食城的环保方案，你要重新做，必须达到国家标准。”
高育良的声音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只要环保局那边过了，市委……原则上同意。”
赵瑞龙眼中精光大盛，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谢高叔叔！谢谢高叔叔救命！”
站在一旁的高小凤，嘴角也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
深夜，开发区管委会。
李明远刚刚处理完公务，准备回家。
电话响了，是林婉打来的。
“明远，出事了。”
林婉的声音透着焦急，“就在刚才，市委办发了通知，关于‘月牙湖水上美食娱乐城’的项目，高书记……签字批了 。”
李明远握着电话的手猛地一紧，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他终究还是没能挡住历史的车轮。
他在新区赢了赵瑞龙一局，却逼得赵瑞龙在月牙湖给了高育良致命一击。
这就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老师啊……”
李明远喃喃自语，“您这是在饮鸩止渴。这杯毒酒喝下去，以后想吐都吐不出来了。”
但作为重生者，李明远并没有绝望。
既然拦不住，那就得准备“排毒”。
“林婉，让报社那边盯着点美食城的动静。另外，让大路哥准备好资金。一旦美食城出事，我们要第一时间做好接盘改造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