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盛夏，汉东省委的一纸任命，终于尘埃落定。
原吕州市委书记到龄退休，接力棒没有任何悬念地交到了高育良 手中。
吕州市委书记 ，正厅级（未来大概率进省委常委，升副部）。
这意味着高育良正式成为了这座经济重镇的“一把手”，掌握了绝对的人事权和决策权。
而李达康 ，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 市委副书记、市长 的安排。
毕竟，高育良有梁群峰的支持，且资历更深。李达康虽然有金山的政绩，但在省委看来，还需要在这个二把手的位置上再磨一磨性子。
“书记管帽子，市长管票子。”
在履新后的第一次书记办公会上，高育良意气风发地定下了调子，“达康市长，新区建设和经济抓手你全权负责，市委为你保驾护航。我们要把吕州建设成汉东的法治高地和经济引擎。”
这一刻，高育良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宽容与自信。
但他并不知道，这种权力的巅峰感，往往最容易让人产生“无所不能”的错觉，从而放松警剔。
……
周末，月牙湖畔。
那个曾经只是个茶楼的私人会所，如今已修缮一新，低调中透着奢华。
为了庆祝高育良履新， 赵瑞龙特意摆了一桌“家宴”。
请的人很少：只有高育良，以及作为“陪客”的李明远。
赵瑞龙很聪明，他知道高育良谨慎，如果只有他们两人，高育良未必肯来；但叫上李明远这个得意门生，这场饭局就变成了“师生叙旧”，性质就变了。
“高书记，李主任，快请进！”
赵瑞龙满脸堆笑，亲自在门口迎接，“今天咱们不谈公事，只谈风月，只谈文化。”
走进包厢，没有想象中的酒池肉林，反而布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着几幅明清字画，案头燃着沉香，角落里甚至还摆着一套线装书。
“赵公子这是转性了？”李明远扫视了一圈，心中冷笑。
这是典型的“投其所好”。
酒过三巡，赵瑞龙拍了拍手。
“高书记，我知道您是汉东着名的法学家，又酷爱明史。我这里有个新来的服务员，平时也喜欢瞎看书，正好让她来给您倒杯茶，顺便请您指点指点。”
侧门打开。
高小凤 走了进来。
相比于半年前那个略显青涩的“渔家女”，此刻的高小凤已经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旗袍，长发挽起，妆容精致淡雅。她走路的姿态、倒茶的手法，甚至连嘴角的微笑，都经过了名师的严格调教。
那种温婉、知性、崇拜的眼神，象极了年轻时还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吴惠芬，却又比吴惠芬多了一份青春的鲜活。
“高书记，请喝茶。”
高小凤的声音软糯动听。她放下茶杯时，目光“无意”赵瑞龙特意摆放的《 》。
“咦？”
高小凤轻呼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知己，“这本书……黄仁宇先生的视角真的很独特。”
高育良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端着茶杯，听到这话，眉毛一挑，来了兴趣：
“哦？小姑娘也读过这本书？你觉得独特在哪里？”
高小凤退后半步，不卑不亢，眼中闪铄着“思考”的光芒（背诵好的台词）
“以前的历史书，都说万历皇帝是昏君，不上朝。但黄先生却说，万历的怠政，其实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他被文官集团的道德枷锁困住了，想做的事做不了，不想做的事被逼着做。他不是不想当好皇帝，他是对那个僵化的体制绝望了……”
说到这里，高小凤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高育良：
“高书记，我觉得您在吕州推行法治，其实也是在打破某种僵化的枷锁。您比万历皇帝幸运，因为您有魄力，也有能力。”
轰！
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高育良的灵魂。
既有历史的深度（虽然是背的），又有现实的马屁，还带着红颜知己的崇拜。
对于在家里和吴惠芬早已无话可说、在官场上又要时刻端着架子的高育良来说，这种“懂我”的感觉，简直是致命的毒药。
“好！说得好！”
高育良放下茶杯，眼中放出异彩，甚至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没想到啊，在这烟火之地，竟然还有如此通透之人！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高书记，我叫高小凤。”
“你也姓高？”高育良笑得更开心了，“看来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看着眼前这一幕，坐在一旁的 李明远 ，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看着高育良那毫无防备的笑容，看着高小凤那看似天真实则精算的眼神，心中警铃大作。
这就是赵瑞龙的杀手锏。
美食城你不批？好，我给你送个红颜知己。
沙石生意你不让我做？行，我给你搞精神共鸣
只要高育良在感情上开了口子，原则的堤坝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饭局结束后，赵瑞龙特意安排高小凤送高育良上车。
看着两人在车前依依惜别的样子，李明远知道，必须要出手了。
回程的车上，只有师生二人。
“老师。”
李明远打破了沉默，语气严肃，“那个高小凤，不简单。”
“恩？”
高育良还沉浸在刚才的愉悦中，闻言笑了笑，“明远啊，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一个小姑娘，读了几本书，有点见识而已。怎么，你觉得她是赵瑞龙派来的？”
“是不是派来的，您心里清楚。”
李明远直视着前方，话语如刀：
“赵瑞龙在吕州图谋甚大。美食城虽然暂时压下去了，但他并没有死心。这个高小凤，精通明史，谈吐不凡，却甘愿在一个会所里当服务员。老师，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知音’？这分明是量身定制的诱饵 。”
高育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刚才只是当局者迷，现在被李明远一语道破，心头也是一凛。
但他随即又产生了一种文人的自负：
“明远，你多虑了。我高育良活了半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难道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不过是聊聊书，谈谈历史，发乎情止乎礼罢了。”
“发乎情，止乎礼……”
李明远心中苦笑。
当年唐明皇对杨玉环，或许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他太了解高育良了。这位老师骨子里不仅有文人的清高，更有一种对“红袖添香”的隐秘渴望。在枯燥的官场和乏味的家庭生活中压抑久了，高小凤这种“量身定制”的解语花，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硬拦是拦不住的。”
李明远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对策。
作为重生者，他不需要去查高小凤的底细，他比谁都清楚那只是一张画皮。
但他不能直接揭穿，否则会伤了高育良的自尊，反而把老师推向赵瑞龙。
“既然赵瑞龙想搭台唱戏，用‘情’来网住老师，那我就得用‘势’来破这个局。
李明远眼神逐渐冷冽。
只要让这月牙湖畔的会所不再隐蔽，只要让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阳光下，这出“才子佳人”的戏，他们就不敢轻易唱下去。
“看来，得找个机会，借借林婉手里那支笔，或者是动用一下治安检查的常态化手段了。”
李明远心中暗暗定计。
我不动你的人，但我可以拆你的台。
在聚光灯下，我看你们还怎么谈“明史”，还怎么搞“精神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