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春，吕州的夜色格外迷人。
月牙湖畔，一座尚未挂牌的私人会所内，灯火通明。这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惠龙会所”的前身，此时虽未极尽奢华，但已显露出几分纸醉金迷的雏形。
李明远单刀赴会。
不仅是为了解决开发区“沙霸”的问题，更是为了给赵瑞龙这个不可控的变量，套上一个名为“利益”的笼头。
包厢内，气氛肃杀。
赵瑞龙 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只紫砂壶。站在他身后的杜伯仲 ，眼神阴鸷，死死盯着刚进门的李明远，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李主任，好大的官威啊。”
赵瑞龙没让座，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刚来吕州三天，就抓了我几十号人，封了我三个场子。怎么着？这是打算踩着我赵某人的脸往上爬？”
李明远神色自若，象是没听出话里的火药味。他径直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淡定地把大衣递给旁边的服务员。
“赵公子言重了。我那是帮您‘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杜伯仲忍不住插嘴，“李明远，你别给脸不要脸……”
“伯仲，闭嘴。”赵瑞龙抬了抬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远，“让他说。我倒要听听，怎么个打扫法。”
李明远微微一笑，直视赵瑞龙：
“赵公子，您是做大生意的。倒卖沙石、强收保护费，那是街头混混干的事。一年能挣几个钱？几百万？一千万？为了这点苍蝇肉，搞得天怒人怨，甚至可能连累令尊（代省长）的名声，您觉得划算吗？”
赵瑞龙眯起了眼睛。他虽然贪，但不蠢。他也知道杜伯仲搞得那一套太低端，容易惹雷。
“那依李大主任的高见，我该干什么？”
“房地产。 ”
李明远吐出三个字，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吕州新区的规划草图，推到赵瑞龙面前。
“赵公子，请看。”
李明远指着地图上的一片空白局域，语气充满了诱惑力：
“这是吕州未来五年的内核发展方向—— 吕州新区 。市委市政府计划东迁，未来的行政中心、商业中心都在这里。”
“这片地，目前还是荒滩。如果您愿意让惠龙公司退出开发区的低端沙石生意，转型做房地产开发。作为管委会主任，我可以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优先推荐惠龙地产参与新区的土地一级开发。”
李明远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
“现在的地价是白菜价，三年后就是黄金价。盖楼、卖房，那是阳光下的暴利。一个楼盘的利润，顶您倒卖十年沙子。而且合规合法，谁也挑不出毛病。这才是配得上您身份的生意。”
赵瑞龙看着那张地图，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他在省城也听说过房地产赚钱，但一直没找到好的切入点。如今李明远把这块肥肉递到了嘴边，条件仅仅是让他放弃那些容易惹祸的沙石场。
这笔帐，傻子都会算。
“有点意思……”
赵瑞龙放下了二郎腿，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一半，换上了一副商人的精明嘴脸，“李主任，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不过，我怎么信你？”
“您可以不信我，但您应该信高书记。”
李明远搬出了高育良，“这吕州新区的规划，是高书记亲自抓的。我不过是个执行者。”
赵瑞龙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敌意消退了不少。
就在这时，他突然拍了拍手。
“上茶。”
包厢的侧门打开，一个身穿素雅旗袍的年轻女子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身段婀挪，长发盘起，脸上未施粉黛，却透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婉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中带着一丝怯生生，象极了……年轻时的吴惠芬。
李明远程茶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亲眼看到这张脸时，心中依然警铃大作。
高小凤。
那个未来将高育良拉下神坛的“渔家女”，此时竟然已经出现在了赵瑞龙的会所里。
虽然她现在的动作还略显生涩，显然还在杜伯仲的调教期，但那股子“红颜祸水”的潜质，已经初露端倪。
赵瑞龙一直在观察李明远的表情。见他盯着高小凤看，赵瑞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
“李主任，这茶怎么样？人……怎么样？”
这是一道试题。
既是试探李明远的喜好，也是在展示肌肉——我有的是手段拉人下水。
李明远收回目光，轻轻抿了一口茶，神色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
“茶是好茶，明前龙井。人也是良家子，看着干净。”
他抬起头，直视赵瑞龙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赵公子，咱们刚才谈的是几十亿的阳光产业。既然要做大生意，格调就得高一点。这种‘歪门邪道’的心思，若是用在正途上，令尊也能省不少心。”
“有些‘茶’，喝了是会烫嘴的，甚至会……烫死人 。”
赵瑞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李明远竟然软硬不吃，甚至反过来教训他。
“哼，李主任真是个正人君子啊。”赵瑞龙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挥手，示意高小凤退下。
高小凤低着头，慌乱地退了出去，那楚楚可怜的背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李明远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眸底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
他心里很清楚，赵瑞龙今天拿高小凤出来，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顺手柄自己这个“拦路虎”给腐蚀了。如今自己没咬钩，赵瑞龙并不会就此罢手。
毕竟，这个精通明史、气质温婉的“渔家女”，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那位爱读《万历十五年》的书记量身定制 的。
“这杯‘茶’我没喝，但这把精心打磨的‘美人匕首’，终究还是要刺向它原本的目标……”
李明远在心中暗叹。
“老师啊老师，赵家为您布下的这个桃花劫，您这一世，还能守得住吗？”
……
这场鸿门宴，最终以“双赢”收场。
赵瑞龙同意撤出开发区的沙石拢断，转而筹备成立“惠龙地产”，进军吕州新区。
杜伯仲虽然不甘心，但在巨额的地产利润面前，也只能乖乖听话。
李明远兵不血刃，解决了开发区的治安毒瘤，为王大路和致远集团的进场扫清了障碍。
走出月牙湖会所，冷风扑面。
李明远坐进车里，后背已经微微汗湿。
和赵瑞龙这种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必须这么做，只有把赵瑞龙的贪婪引导向房地产这个巨大的蓄水池，才能暂时保住吕州的生态，也保住高育良的底线。
“回家。”他对司机说道。
车子刚激活，兜里的电话响了。
是林婉打来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急切和兴奋：
“明远，刚收到的独家消息！省委常委会通过了！”
“李达康 ，正式调任吕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