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特警支队的强力介入,孤鹰岭的枪声渐渐稀疏。
准备充分、火力压制的警方,对上负隅顽抗的土制猎枪,结局毫无悬念。这是一场教科书式的围剿战,整个岩台市公安局都将因此受益。
然而,站在临时救治中心的帐篷外,李明远看着被担架抬出来的祁同伟,心中却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就是 剧情的惯性 吗?
即便他调动了特警,即便他提前预判了路线,甚至亲自去堵截,祁同伟依然身中三枪 。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救援来得更及时,祁同伟没有在那个老乡家里躺太久,就被送上了救护车。
看着担架上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李明远默默点燃了一根烟。
“同伟啊,这三颗子弹,是你给梁家交的最后一份投名状,还是压垮你脊梁的最后稻草?”
……
三天后,岩台市第一人民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病床上,祁同伟已经醒了。年轻的身体底子好,加之没有伤及要害,他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只是那双曾经写满野心的眼睛,此刻却盯着天花板,显得有些空洞。
“为了个立功,连命都不要了?”
李明远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语气平淡地打破了沉默,“行动前我就跟你说过,孤鹰岭水深,别逞英雄。你倒好,一个人就敢往龙潭虎穴里钻。”
祁同伟转过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明远,你不懂。我没得选。”
他的眼神渐渐聚焦,透出一股执拗的光:“只有立下大功,我才有筹码跟局里谈,才有机会调去北京,调到陈阳身边。为了这个,别说三枪,就是三十枪我也得挨。”
李明远手里的刀顿了一下,削断了长长的果皮。
他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老同学,心中暗叹。
太傻了。
祁同伟到现在还以为,陈阳去北京是梁群峰的“惩罚”。
其实稍微懂点政治的人都看得出来,陈阳的父亲陈岩石虽然退了,但那是老革命,战友遍天下。陈阳能分配到北京的政法系统,那是陈岩石动用了通天的关系铺的路。
这根本不是什么“棒打鸳鸯”,这是 阶层的天然隔离 。
“同伟。”
李明远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声音低沉,“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你既然拼了命,我就得让你活个明白。”
他顿了顿,没有去戳破陈岩石的那层窗户纸,而是直接宣读了局里的决定:
“经过局党委研究,鉴于你在孤鹰岭行动中的英勇表现,决定任命你为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案件侦查大队大队长 。”
祁同伟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大队长?那……那我的职级 呢?是不是解决了 副科 ?” ?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明远沉默了两秒,避开了祁同伟那灼热的目光,轻声道:“局里的意思是,先压担子,再看表现。目前……还是科员待遇。”
“科员……呵……”
祁同伟眼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他重重地跌回枕头上,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喘息。
“科员级别的大队长……”
祁同伟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自嘲,“拼了半条命,流了这么多血,就换来一个干活的头衔?连个副科级都不给我?”
他懂了。
案件侦查大队是禁毒支队最累、最危险的内核部门。让他当大队长,是因为他能打、敢拼、好用。
但不给他提副科,是因为 上面有人不想让他进步 。
那个“人”,不在岩台,而在省城。
“至于我……”
李明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的下摆,语气平静,“局里免去了我兼任的大队长职务。今后,我只担任禁毒支队副队长,主要负责宣传和协调工作。同伟,以后侦查那一摊子事,就全靠你扛了。”
这对祁同伟来说,又是一记重锤。
李明远退了,他进来了。
但这看似是李明远“让贤”,实则是李明远完成了“镀金”,要把最危险的一线指挥权交出去,自己准备转身去迎接更高的位置。
“我明白了。”
祁同伟闭上眼,不再看李明远,“明远,谢谢你来看我。我累了,想睡会儿。”
李明远看着他那张灰败的脸,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好好养伤。局里还要给你开表彰大会,你是英雄。”
说完,李明远转身走出了病房。
……
走廊里,李明远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并没有告诉祁同伟真相:
就在昨天,局长文学军私下找他谈过话。因为这次孤鹰岭大捷,再加之李明远即将工作满一年(硕士转正定级)
市局已经把他列为了正科级 干部的考察对象。
只要再过一个月,不出意外,李明远将破格提拔为正科级 。
下一步,可能是下放县局当局长,也可能是去分局独当一面。
他和祁同伟的差距,已经不是半步,而是整整两级 。
二十三岁的正科级,在这个年代,意味着无限可能。
而二十四岁的“英雄”祁同伟,却依然被死死按在科员的位置上,动弹不得。
病房内。
祁同伟并没有睡。他睁开眼,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眼角滑落一滴冰冷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