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三月的上海，春寒料峭中已能嗅到万物复苏的气息。
砚华资本顶层会议室里，长条会议桌两侧坐了七八个人。秦砚坐在主位，面前摊开一份厚厚的企划书。沈清澜坐在他左侧，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正专注地看着投影幕布上的ppt。
“念远艺术基金，旨在发掘和扶持具有潜力的青年艺术家，特别是那些在创作初期缺乏资源和平台的创作者。”项目负责人正在做最后的汇报，“基金首期规模五千万，由砚华资本和澜语品牌共同出资。三位一体的方式”
秦砚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企划书上的关键数据。沈清澜则更关注艺术层面的规划，她轻声提问：“导师团队的构成呢？如何确保艺术家们获得真正有价值的指导？”
“我们初步拟定了十二位导师名单。”负责人切换ppt页面，“包括三位知名艺术家、两位策展人、两位评论家，还有五位在艺术商业领域有成功经验的前辈。每位入选的艺术家都会匹配一位主导师和一位副导师，形成长期结对关系。”
沈清澜点点头，看向秦砚：“我觉得这个设置很合理。既要给予艺术创作上的指导，也要帮助他们在商业层面建立认知。”
“同意。”秦砚合上企划书，“不过导师的选择要谨慎，必须是在业界有良好口碑、真正愿意花时间带新人的。我们不希望这个基金变成名人秀场。”
“明白，我们会逐一面试确认。”负责人记下。
会议又讨论了基金的申请流程、评审标准、后续管理等问题。两个小时后，所有细节敲定。
“那就这样。”秦砚做了最终决定，“下周一正式对外发布。发布会地点定在澜语艺术空间，清澜，场地那边你负责协调。”
“好。”沈清澜在笔记本上记下，“媒体邀请名单我这周内确认。”
散会后，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秦砚和沈清澜。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沈清澜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春意渐浓的街道，轻声说：“时间过得真快，念远都会走路了，我们也要一起做第一个公益项目了。”
秦砚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这个想法其实在我心里酝酿很久了。当年秦氏最困难的时候，如果不是几个前辈暗中相助，我可能撑不过来。现在我们有能力了，应该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而且这很有意义。”沈清澜转过头看他，“不只是捐钱，是真正搭建一个平台，帮助那些有才华但没机会的年轻人。念远将来长大了，也会为爸爸妈妈做的事情感到骄傲。
秦砚揽住她的肩：“他会理解的。对了，评审委员会的人选，你有什么建议？”
沈清澜想了想：“艺术界的几位前辈已经敲定了，还需要一些在艺术投资和市场分析方面有经验的人。最好是既懂艺术又懂商业，能平衡两者的关系。”
“我想到一个人。”秦砚说，“宋雨晴。”
空气安静了一瞬。
沈清澜的表情没有变化，她认真思考了几秒，点头：“确实是很合适的人选。她在华艺资本的成绩有目共睹，‘新锐力量’项目的成功证明了她对艺术市场的判断力。而且她在国外学习过，视野更开阔。”
她的语气很平静，完全是从专业角度出发的考量。
秦砚看着她，眼中闪过温柔的光：“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沈清澜坦然地说，“她是专业人士，我们是专业项目。如果因为她曾经是你的前妻就避嫌，那反而是对我们自己项目的不负责任。”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相信，她现在也能很专业地对待这件事。”
秦砚点点头：“那我让秘书去发邀请函。她如果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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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下午，宋雨晴在华艺资本的办公室里收到了那封邀请函。
浅灰色的信封，质感厚重。她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件。是“念远艺术基金”的正式邀请函，邀请她担任基金专家评审委员会委员，参与项目的筛选和评估工作。
信末有秦砚和沈清澜的共同签名。
她握着邀请函，在办公椅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在桌面上那盆绿植上，叶片翠绿欲滴。
手机响了，是周景文发来的消息：“晚上一起吃饭？我发现一家不错的云南菜馆。”
她回复：“好。不过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下班后，两人在那家云南菜馆见面。餐厅装修很有特色，竹编的灯罩，墙上是手工扎染的布艺，空气里飘着菌菇和香料的独特气味。
点完菜，宋雨晴把邀请函递给周景文。
周景文仔细看完，推了推眼镜：“念远艺术基金秦砚和沈清澜发起的。他们邀请你做评审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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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宋雨晴喝了口茶，“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
周景文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邀请函，认真地看着她：“首先，从专业角度，你绝对够格。甚至可以说，你是这个位置最合适的人选之一。其次，从私人角度”他顿了顿，“你心里有芥蒂吗？”
宋雨晴摇摇头：“没有。我和秦砚的事早就过去了，现在就是普通认识的关系。沈清澜我也见过，是个很优秀的人。”
“那你在犹豫什么？”
“我在想”宋雨晴斟酌着用词，“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或者让外界有不好的联想？”
周景文笑了：“雨晴，你太小看你自己，也太小看他们了。如果秦砚和沈清澜会因为这种顾虑就不邀请你，那他们根本不会发起这个基金。既然他们发出了邀请，就说明他们相信你能专业对待这件事。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而且，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念远基金的首期规模不小，如果做得好，会在业内产生很大影响。作为创始评审委员，对你个人的职业发展也有帮助。”
宋雨晴点点头。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需要一个人帮她确认。
菜上来了，汽锅鸡、黑松露炒饭、茉莉花炒蛋，香气扑鼻。两人边吃边聊，话题又转到周景文最近在写的文章上。
“我采访了几位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中国艺术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周景文说，“他们在国际舞台上越来越自信，不再刻意强调‘中国身份’，而是更专注于作品本身的语言表达。”
“这是好事。”宋雨晴说，“艺术最终还是要回归作品。过度的身份标签反而会限制创作。”
“我也这么认为。”周景文给她盛了碗汤，“所以念远基金的理念其实很好——扶持青年艺术家，但不过多干预创作，给他们自由成长的空间。”
吃完饭，周景文送她回家。车停在公寓楼下时，他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谢谢。”宋雨晴微笑，“我已经决定了，接受邀请。”
“明智的选择。”周景文看着她下车，挥了挥手，“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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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念远艺术基金首次评审会议在澜语艺术空间的会议室举行。
宋雨晴提前十分钟到达。她今天穿了身深蓝色的西装套裙，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头发束成低马尾，妆容清淡得体。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里面装着所有申请项目的资料和她做的笔记。
前台工作人员将她领到会议室。推开门时，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有她认识的艺术界前辈，也有几位没见过的面孔。
秦砚和沈清澜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正在低声交谈什么。见她进来，两人同时抬起头。
“宋小姐，欢迎。”沈清澜率先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谢谢你能来。”
宋雨晴与她握手，力道适中，时间恰到好处：“沈总客气了，这是我的荣幸。”
她又转向秦砚：“秦总。”
秦砚也伸出手：“宋小姐，请坐。”
握手，点头，问候。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没有任何尴尬或刻意。就像任何一场商务会议的开始，礼貌、专业、保持距离。
宋雨晴在指定的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和资料。沈清澜介绍了在座的各位评审委员，大家互相点头致意。
会议开始。
基金首期收到了二百多份申请，经过初筛，剩下三十份进入终审。今天的任务就是从这三十份中选出十个资助名额。
每位评审面前都有一本厚厚的资料册，里面有每个申请者的作品集、创作陈述、未来规划等信息。会议桌上还准备了投影设备，可以随时调取电子版资料。
“我们从第一号申请者开始。”沈清澜主持会议，“王若林，二十八岁，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目前在北京全职创作。他的作品以超现实风格的油画为主，关注城市化进程中的个体记忆”
投影幕布上显示出作品图片。宋雨晴认真地看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
讨论环节，各位评审陆续发表意见。
“技法很成熟，画面控制力强。”
“主题有深度，但表达方式略显老套。”
“市场潜力如何？这类作品在二级市场的表现一直不温不火。”
轮到宋雨晴时，她翻开自己做的分析笔记：“我看过王若林过去三年的展览记录和作品变化。他的技术确实扎实，但更重要的是，他在持续探索新的表达语言。去年在深圳的个展，已经开始尝试将数字影像元素融入油画创作。这种跨媒介的探索，在我看来是加分项。”
她顿了顿，继续说：“至于市场潜力，我认为不能只看短期。如果他能保持这种创新性，未来在学术和市场两方面都可能有所突破。而且他才二十八岁，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她的分析既有数据支撑，又有专业判断，条理清晰。在座的几位前辈评审都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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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砚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当宋雨晴发言时，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里是纯粹的、对专业能力的认可，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沈清澜也在认真记录。等宋雨晴说完，她补充道：“我同意宋小姐的判断。而且王若林在申请材料里提到，如果有机会，他想尝试更大尺幅的创作，但受限于工作室空间和材料成本。基金的资助正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讨论持续了半个小时，最终王若林的项目以高票通过。
会议就这样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进行下去。阳光在会议室里慢慢移动，从东墙移到西墙。茶歇时，服务员送来了茶点和咖啡。
宋雨晴端着咖啡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的樱花树。粉白的花瓣在春风中簌簌飘落，像下着一场温柔的雪。
沈清澜走过来，也端了杯咖啡：“今天的樱花开得正好。”
“是啊，很漂亮。”宋雨晴转过头，微笑道。
短暂的沉默。不是尴尬，而是两个人都知道该保持的距离。
“念远最近怎么样？”宋雨晴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沈清澜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很好，已经会叫爸爸妈妈了，虽然发音还不标准。特别调皮，天天到处爬，育儿嫂都追不上他。”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探索欲强。”宋雨晴说，“我表姐的孩子也差不多大，家里天天像战场。”
两人聊了几句育儿经，语气平常得像任何两个有共同话题的女性。然后茶歇结束，会议继续。
下午五点半，所有项目评审完毕。十个资助名额尘埃落定，还选出了五个候补。
沈清澜做了总结发言：“感谢各位老师今天的辛勤工作。入选名单我们会在一周内正式公布，之后进入签约和拨款流程。再次感谢大家。”
散会后，评审们陆续离开。宋雨晴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时，秦砚和沈清澜正在送别最后一位前辈。
她朝他们点点头：“秦总，沈总，我先走了。”
“今天辛苦了。”沈清澜说，“后续的工作还要麻烦宋小姐。”
“应该的。”宋雨晴微笑，“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联系。”
秦砚也点头致意：“路上小心。”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刻意的寒暄，就是最正常的公务告别。
走出澜语艺术空间，傍晚的春风迎面吹来，带着樱花和青草的香气。宋雨晴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心里很平静，像一泓深潭，投下石子也只是泛起几圈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她能感觉到，秦砚和沈清澜对她，也是同样的平静。没有芥蒂，没有刻意，就是纯粹的专业合作。这样的关系，很好。
手机响了，是周景文发来的消息：“会议结束了吗？怎么样？”
她回复：“很顺利。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按下发送键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
而艺术空间里，秦砚和沈清澜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今天效率很高。”沈清澜整理着会议记录，“宋雨晴的专业能力确实很强，几个分析点都很到位。”
“嗯。”秦砚点头，“她成长了很多。”
不是感慨，不是怀念，就是一句简单的客观陈述。
沈清澜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什么？”
“你从来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影响现在的判断。”沈清澜轻声说，“对事不对人，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秦砚握住她的手：“因为我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窗外的樱花还在飘落，春天正以它自己的节奏，不急不缓地向前行进。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以成熟而从容的姿态，迎接着一个又一个崭新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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