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最后一个周六，天气好得不像话。
阳光透过婚礼场地——城东那座有百年历史的法式花园洋房——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洒下大片大片的金黄。洋房外的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白色玫瑰与淡紫色绣球花搭成的拱门已经立好，明天那里将见证一对新人交换誓言。
现在是下午三点，婚礼前一天的彩排。
秦砚站在大厅中央，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侧头，听着婚礼策划林薇讲解明天的流程。
“仪式从下午四点正式开始，沈小姐会从主楼梯下来，走过这条花瓣路，秦先生您在这里等候。”林薇指着脚下用粉笔画出的标记，“然后你们一起走到拱门下，面对司仪。”
沈清澜站在秦砚身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长的脖颈。她的神情专注，偶尔点头，偶尔轻声提出一个问题。
“音乐切换的时间点呢？”她问，“我记得我们选了三首不同的曲子，入场时一首，交换戒指时一首，退场时一首。”
“对，音乐老师会在控制台根据流程切换。”林薇翻着手中的流程表，“我们刚才已经对过时间节点了，彩排时会再演练两次。”
大厅里除了他们，还有七八个人。唐昊作为伴郎，正和另外两个朋友低声说话；沈清澜的两个闺蜜站在稍远处，看着现场布置小声讨论；而最靠边的几把椅子上，坐着几位长辈。
秦家的老管家周伯今天特意穿了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代表已故的秦老爷子出席，此刻正襟危坐，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秦砚，眼神里满是欣慰。
沈家父母坐在周伯旁边。沈母穿着淡紫色的套装，气质温婉，正轻轻握着丈夫的手；沈父则坐得笔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不时落在女儿身上。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宋启明也来了。
老人独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穿着深蓝色的唐装，手里拄着那根紫檀木拐杖。他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只是静静地看着大厅中央正在彩排的年轻人，神色平静，眼神复杂。
林薇拍了拍手：“好了，我们先完整走一遍流程。从沈小姐入场开始。”
音乐响起——是明天将要用的那首钢琴曲，旋律温柔舒缓。沈清澜深吸一口气，挽住身旁闺蜜的手臂，从临时充当主楼梯的侧门走出来。
阳光正好打在她身上，米白色的裙子泛着柔和的光泽。她一步一步，沿着粉笔画出的路径往前走。脚步不疾不徐，眼神望着前方等候的秦砚。
秦砚站在那里，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放慢了。他看着她被阳光镀上金边的轮廓，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容，看着她眼中清晰可见的、毫不掩饰的爱意。
心脏被某种柔软而饱满的情绪充盈着。
沈清澜走到他面前，松开闺蜜的手。秦砚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放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的瞬间，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现在请新人一起走向拱门。”林薇引导道。
他们并肩往前走。秦砚能感觉到沈清澜的手微微有些汗意，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低声说：“紧张？”
“有一点。”沈清澜老实承认，“明明只是彩排。”
“明天会更紧张。”秦砚笑，“不过没关系，我在。”
沈清澜侧头看他，眼神温柔：“嗯。”
走到拱门下，林薇临时充当司仪，开始念台词：“秦砚先生，沈清澜女士，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在亲友的见证下”
彩排的台词很简单，但两人都听得很认真。当林薇说到“请交换戒指”时，唐昊赶紧递上两个临时用的指环——真的戒指要等明天。
秦砚拿起那枚女士指环，托起沈清澜的左手。她的手指纤细，皮肤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涂着淡淡的裸色。他慢慢将指环套进她的无名指，动作郑重。
沈清澜的手指微微颤抖。
轮到她了。她拿起男士指环，托起秦砚的左手。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掌心有薄薄的茧。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认真地将指环推进他的无名指。
套牢的瞬间，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相撞。
那目光里有太多东西——有爱，有承诺，有对未来的期许，还有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释然。
“好了，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林薇笑着说。
秦砚俯身，在沈清澜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不是敷衍，不是表演，而是充满珍视的一个吻。
彩排现场响起轻轻的掌声。唐昊带头吹了声口哨，被沈清澜的闺蜜瞪了一眼。
第一遍流程走完，林薇开始调整细节：“秦先生，您刚才走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要配合沈小姐的步伐。还有，转身的时候要注意沈小姐的裙摆”
秦砚认真听着，点头：“好，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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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您入场的时候可以再慢一点，多享受那个时刻。”林薇又转向沈清澜。
“我怕走太慢会紧张。”沈清澜实话实说。
“没关系，慢慢走，我在前面等你。”秦砚说，语气笃定，“你走多久，我就等多久。”
沈清澜看着他，笑了：“好。”
第二遍彩排开始。这次更加流畅，每个环节都恰到好处。当两人再次在拱门下交换戒指时，动作已经自然了许多。
彩排结束，林薇合上流程表：“非常好，两位默契十足。明天的仪式一定会很完美。”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为明天的正式婚礼做准备。秦砚和沈清澜走向等候的长辈们。
他们先走到沈家父母面前。
“爸，妈。”沈清澜轻声唤道。
沈母站起身，握住女儿的手，眼眶有些红：“好，真好。我的清澜长大了，要嫁人了。”
“妈。”沈清澜抱住母亲，“您别哭呀。”
“妈妈这是高兴。”沈母擦擦眼角，又看向秦砚，“小砚，以后清澜就交给你了。这孩子从小有主见，有时候脾气倔，你要多包容。”
秦砚郑重地点头：“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清澜。”
“还叫阿姨呢？”沈父笑着提醒。
秦砚顿了顿，改口：“爸，妈。”
沈父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你们俩都是稳重的人，以后的日子，要互相扶持，共同进退。”
“我们会的。”沈清澜挽住秦砚的手臂。
接着，他们走到周伯面前。
老管家站起身，看着秦砚，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哽咽。他服侍秦家三代人，看着秦砚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少年，再经历家族剧变，如今终于要成家立业。
“周伯。”秦砚主动握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爷爷如果在，也会为我高兴的。”
周伯用力点头，声音沙哑：“老爷子老爷子一定很高兴。他以前常说，砚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重，需要一个懂你的人陪着。现在现在好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秦砚：“这是老爷子生前留给我的，说等您成家的时候，交给您。”
秦砚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古朴的玉镯，水头极好，温润剔透。
“这是老太太的嫁妆，老爷子一直收着。”周伯说，“他说，等您找到真正适合的人，就送给孙媳妇。”
沈清澜看向秦砚，秦砚点点头。她这才双手接过盒子，对周伯深深鞠躬：“谢谢周伯，也谢谢爷爷。我会好好珍惜。”
最后，他们走到宋启明面前。
老人一直坐着，见他们过来，才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他的目光先落在秦砚脸上，看了片刻，又转向沈清澜。
“宋爷爷。”秦砚恭敬地称呼。
沈清澜也跟着唤了一声：“宋爷爷好。”
宋启明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苍老但清晰：“好，看着你们这样，很好。”
他从唐装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秦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是贺礼，是一个长辈的祝福。”
秦砚接过，没有当场打开，而是郑重地说：“谢谢宋爷爷。”
宋启明看着他，眼神复杂。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曾经差点成为他的孙女婿，如今却要娶别人为妻。而他的孙女，此刻正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独自求学。
命运真是难以预料。
“秦砚，”宋启明忽然叫他的名字，语气是长辈特有的郑重，“清澜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我会的。”秦砚认真应道。
“至于雨晴那边”宋启明顿了顿，“她已经走出来了，你也走出来了。这样很好。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秦砚点头：“我明白。宋爷爷，您放心，我和雨晴我们都有了自己的路要走。以后，我会把她当作妹妹，如果她需要帮助，我会尽一份力。”
这话说得很坦诚，也很坦然。
宋启明看着他坦然的目光，终于释然地笑了。他伸手，在秦砚肩膀上拍了拍，又在沈清澜肩上拍了拍：“好好过日子。以后有空，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一定。”两人同时应道。
彩排彻底结束，长辈们陆续离开。周伯被秦砚安排司机送回家，沈家父母也要回去准备明天的事宜。宋启明最后看了一眼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婚礼现场，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了洋房。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草坪。工作人员还在忙碌，为明天的盛会做最后的准备。
秦砚和沈清澜并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紧张吗？”秦砚问。
“有点。”沈清澜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期待。”
她侧头看他：“你呢？”
“我？”秦砚想了想，“很平静。好像这一切本来就该是这样。你本来就应该站在我身边，我们本来就应该成为一家人。”
沈清澜笑了，把头靠在他肩上。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将天空染成温柔的粉紫色。明天，他们将在这里，在所有亲友的见证下，许下一生的承诺。
过往的恩怨情仇，曾经的伤痛遗憾，在这一刻，真正地尘埃落定。
而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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