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周五晚上,唐昊位于城郊的别墅里灯火通明。
别墅的院子被精心布置过——暖黄色的串灯缠绕在庭院树的枝桠上,像落了一树的星星;长条形的餐桌上摆满了各色食物和酒水,冰桶里镇着香槟和啤酒;靠墙的位置甚至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吧台,专业的调酒师正手法娴熟地摇晃着雪克壶。
秦砚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来了七八个人。都是这些年一直保持联系的朋友,有大学同学,也有后来在商场上结识的、脾性相投的伙伴。见他下车,唐昊第一个迎上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新郎官终于来了!”唐昊今天穿了件花哨的夏威夷衬衫,在秋夜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他毫不在意,“就等你了。”
秦砚笑了笑,把手里的车钥匙递给管家:“不是说好了简单吃点饭吗?你这阵仗也太大了。”
“人生大事,怎么能简单?”唐昊揽着他的肩往院子里走,“再说了,你这可是二婚——呸,瞧我这嘴,我的意思是,你这是找到真爱的婚礼,必须隆重告别单身!”
院子里的人都看过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砚哥来了!”
“秦总今天可得不醉不归啊!”
“恭喜恭喜,终于要跳进婚姻的坟墓了!”
秦砚一一回应,走到餐桌边倒了杯苏打水。唐昊眼疾手快地给他换成香槟:“喝什么水,今晚必须喝酒。”
“我明天还要去试礼服。”秦砚无奈地说。
“试礼服重要还是兄弟们重要?”唐昊故意板起脸,“再说了,清澜那边肯定也有闺蜜派对,你回去早了人家还不乐意呢。”
这话倒是有道理。沈清澜今晚确实和几个闺蜜有约,说是最后的“单身girls night”。
秦砚接过香槟杯,和唐昊碰了一下:“那就喝一点。”
“这才对嘛!”唐昊满意了,转身招呼其他人,“都过来都过来,咱们先一起敬新郎官一杯!”
朋友们围拢过来,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秦砚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些人里,有的在他最低谷的时候伸出过援手,有的在他重新起步时给过支持,有的则是一路见证了他从意气风发的秦家少爷,到一夕败落的失意人,再到如今重新站稳脚跟的整个过程。
“砚子,”说话的是大学室友陈斌,现在在一家投行工作,戴着金丝眼镜,一副精英模样,“说真的,看到你现在这样,我们这帮兄弟都替你高兴。”
“对啊,”另一个朋友接话,“还记得你刚离婚那会儿,整个人瘦了一圈,天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们都怕你憋出病来。”
唐昊踹了那人一脚:“提那些干什么,今天高兴的日子。”
“没事。”秦砚喝了口酒,金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都过去了。”
“就是过去了,才更要庆祝。”陈斌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秦砚,咱们认识十几年了。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能扛事。以前家里出事,你一个人顶着;后来婚姻出问题,你也闷着不说。幸好现在有清澜,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懂你,也是真的适合你。”
秦砚点点头,没有否认。
“来,再敬一杯!”唐昊又举杯,“祝咱们秦总从此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大家笑着起哄。
秦砚笑着干了杯中的酒。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微甜,带着果香。
派对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有人打开了音响,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夜色里。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天,喝酒,开玩笑。唐昊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一个投影仪,非要放秦砚大学时的黑历史照片。
“这张!这张必须看!”唐昊指着投影幕布上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大二那年篮球赛,秦砚投篮的瞬间被抓拍,表情狰狞,动作扭曲。
院子里爆发出大笑。
“唐昊你等着,”秦砚无奈地扶额,“你结婚的时候看我怎么报复你。”
“我结婚还早着呢!”唐昊得意洋洋,“你先享受今天的待遇吧。”
照片一张张闪过。有课堂上的偷拍,有社团活动的合影,有毕业典礼的纪念。时光在光影中倒流,那个青涩的、眼神明亮的少年,渐渐和现在这个沉稳内敛的男人重叠。
秦砚看着,心里有些感慨。
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曾经也有过那样肆意张扬的年纪。
“这张,”唐昊突然切换了一张照片,声音低了些,“是咱们毕业那年,在老校区拍的吧?”
照片上,六个年轻人勾肩搭背地站在教学楼前,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那是他们宿舍的毕业合影。六个人里,有两个已经出国多年联系渐少,还有一个前年因病去世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时间过得真快。”陈斌轻声说。
“是啊。”秦砚看着照片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转眼,十几年了。”
,!
唐昊关掉投影仪,重新打开音乐。这次是轻松欢快的流行歌。他走到秦砚身边,递给他一瓶啤酒:“喝点这个,香槟没劲。”
秦砚接过,和他碰了碰瓶身。
两人在院子角落的藤椅上坐下。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意。
“说真的,”唐昊喝了口酒,看着远处热闹的人群,“我从来没想过,你能这么快走出来。”
秦砚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你离婚那会儿,我真的担心。”唐昊的声音很认真,“不是担心你事业起不来——我知道你有那个能力。是担心你这个人。你那时候怎么说呢,就像把自己封闭起来了。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
秦砚轻轻摇晃着酒瓶,看着里面的液体泛起泡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唐昊说,“你觉得失败,觉得辜负了爷爷的期望,觉得连婚姻都经营不好。但秦砚,那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秦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现在知道了。”
“清澜不一样。”唐昊看着他,“我不是说她比谁好,我是说,她和你,是同一类人。你们都清楚自己要什么,也都愿意为对方付出。这种感情,踏实。”
秦砚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了?”
“旁观者清。”唐昊耸肩,“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和她在一起,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像以前,总觉得你绷着一根弦。”
这话说得没错。
和沈清澜在一起的时候,秦砚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懂他的抱负,也懂他的软肋;她支持他的决定,也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给出中肯的建议。最重要的是,她从不要求他成为什么样的人,她爱的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对了,”唐昊突然想起什么,“宋雨晴出国了,你知道吗?”
秦砚点点头:“听说了。”
“她好像去英国学艺术管理了。”唐昊说,“前几天李薇跟我说的,说她变化挺大的,现在整个人很沉静,专注做事。”
“挺好。”秦砚说,语气平静,“她找到了自己的路。”
唐昊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他真的已经释然,才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说真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有清澜,有事业,有我们这帮兄弟,未来还会有一个家。这就够了。”
“嗯。”秦砚举起酒瓶,“谢了。”
“谢什么,兄弟之间不说这个。”唐昊和他碰瓶,“不过你要是真想谢我,等你儿子出生了,认我当干爹。”
秦砚失笑:“你就这么确定是儿子?”
“我不管,儿子女儿都行,反正我要当干爹。”唐昊耍赖,“不然这些年我为你操的心都白费了。”
“行。”秦砚答应得很爽快。
夜渐渐深了。朋友们陆续离开,院子里只剩下秦砚和唐昊,还有几个帮忙收拾的佣人。
秦砚喝了三瓶啤酒,有些微醺,但神志清醒。他靠在藤椅上,看着夜空。城市郊区的天空能看到星星,虽然不多,但很亮。
“想什么呢?”唐昊问。
“想以后。”秦砚说,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想和清澜结婚以后的生活。”
“有什么好想的,过日子呗。”唐昊笑他,“怎么,秦总还会为这种小事烦恼?”
“不是烦恼。”秦砚顿了顿,“是期待。”
唐昊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我以前,”秦砚慢慢地说,“总觉得婚姻是一种责任,是一种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和谁结婚,好像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完成这个人生步骤。”
“所以你和宋雨晴”
“所以我们结婚了。”秦砚接话,“那时候我觉得,既然爷爷希望,既然两家有渊源,既然她看起来也愿意,那就结吧。我没想过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没想过两个人要怎么相处才能长久。”
他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后来出了问题,我更多的是觉得失败,觉得没把事情做好。但现在想想,那段婚姻从一开始,可能就注定走不远。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她要的,我给不了;我能给的,她不想要。”
“那清澜呢?”唐昊问。
提到沈清澜,秦砚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
“清澜不一样。”他说,“和她在一起,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伴侣。不是谁依附谁,不是谁照顾谁,而是两个人并肩站着,一起面对这个世界。”
他想起那些深夜,他们一起讨论项目的方案;想起她在他遇到困难时,默默递过来的支持和资源;想起她说“我们的婚礼,有你,有我,就够了”时的认真表情。
“我以前总觉得,感情是负担。”秦砚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但现在觉得,好的感情不是负担,是力量。它让你知道,不管外面风浪多大,总有一个人在你身边,理解你,支持你,相信你。”
唐昊静静听着,忽然有些感慨。
他这个兄弟,终于从那些伤痛和阴影里,彻底走出来了。
“所以,”秦砚转过头,看着唐昊,眼睛里映着庭院灯的光,“我很期待。期待和她成为一家人,期待未来的每一天,期待我们一起构建的生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唐昊很多年没见过的、纯粹的、对未来充满信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算计,没有顾虑,没有沉重。
只有期待。
“你会幸福的。”唐昊郑重地说,“你们都会。”
“我知道。”秦砚笑着举起酒瓶,“最后一瓶,喝完我该回去了。清澜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
“行,最后一瓶。”
酒瓶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像永不熄灭的星河。而在这个安静的郊区别墅里,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单身派对,为一段过去画上了句号,也为一个崭新的未来,拉开了序幕。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