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陈砾蹲在机械蜈蚣的残骸边,手停在半空。吊坠静静躺在沙地上,玻璃面朝上,映着灰蒙蒙的天光。他没碰它,只是盯着那张照片——穿军装的自己站在银灰色圆柱体前,左腿完好,眼神冷。
老周头带着几个流民退到越野车后方,没人说话。一人手里还攥着铲子,另一人把麻袋抱在胸前,像挡在身前的盾。
陈砾收回视线,从腰间抽出多功能军刀。刀鞘是绝缘材料,签到得来的。他用刀鞘边缘轻轻撬开吊坠外壳,金属发出细微的断裂声。玻璃没碎,照片完整。
确实是他的脸。
可他从没穿过军装。核爆前他是农学院的学生,在西北试验田做数据采集。那天他被冲击波掀进防空洞,醒来时左腿已经发黑。这十年靠啃变异昆虫活下来,靠着系统签到撑过感染期。他记得每一幕。
但现在,这张照片告诉他,有些事不对。
他翻过吊坠,背面有一行刻字,极小,像是用针尖划出来的:“若你看见这张脸,请记住——你本不该活下来。”
风忽然停了。
沙粒悬在空中一瞬,随即被一股上升气流卷起。远处沙丘开始晃动,像是地下有东西在爬行。老周头喊了句什么,声音被风吞了。
陈砾立刻抬手,示意所有人后撤。他单膝跪地,左手按进沙土。能量点迅速消耗,【触土觉醒】启动。一圈淡不可见的波动扩散开来,地面微微震颤,净化场形成,电磁干扰被短暂屏蔽。
就在这时,沙层下钻出第一只机械蝴蝶。
巴掌大,合金翅膀泛着冷光。它飞起来的一刻,翅面闪出画面:一个婴儿在哭,女人抱着他,镜头晃动,背景是白墙和医疗设备。
第二只飞出,画面变了:小男孩在田埂上跑,手里抓着一把种子,笑着回头喊“爸”。
第三只、第四只上百只接连破沙而出,翅膀上的影像不断切换——青年穿着白大褂走进实验室,墙上挂着“女娲计划”的标志;再下一帧,他躺在手术台上,四肢被固定,头顶强光亮起,倒计时归零。
全是他的记忆。
可这些事,他从未经历过。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绿屏扭曲成红字:
【检测到时空悖论】
【修正程序启动】
【警告:原始记忆数据正在溢出】
陈砾盯着那行字,手指压进沙里。他知道系统不会无故报错。连续签到三年,从没出现过“时空悖论”这种提示。就连他抽中反物质炸弹那次,系统也只是弹了个金色边框,还卡顿三秒吐槽“宿主运气超标”。
但现在不一样。
他闭眼,试图稳住呼吸。农学院教过,记忆可以伪造,感官可以欺骗。但眼前这些影像太具体,细节太多。婴儿时期的胎记位置、少年时摔断的右手小指、青年期常去的实验室编号——这些外人不可能知道。
除非
除非这是真的。
他猛地睁眼,看向空中盘旋的蝴蝶群。它们不再散乱飞行,而是缓缓聚拢,在他正前方组成一个环形阵列。中央空气开始扭曲,投影出一段动态影像:
手术室灯光刺眼。年轻的他被绑在台子上,额头贴着电极片。上方屏幕显示【实验体001号,神经同步率97】。一名穿白袍的女人站在控制台前,声音冷静:“净化程序接入,开始模拟人格覆写。”
他挣扎了一下,嘴里塞着布条。女人按下按钮,强光炸开,影像中断。
蝴蝶群静止一秒,随即四散,冲进沙暴,消失不见。
风重新刮起来,带着热浪和尘土。陈砾仍跪在地上,手还插在沙里。净化场还在维持,但他感觉不到左腿义肢的存在了。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的脸。
他认识她。
不是名字,是感觉。就像饿久了闻到饭香,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系统界面还没消失,红色警告仍在闪烁。他想关掉,却发现“确认”键失灵。点了三次都没反应。
“又卡了?”他低声说。
这次系统没回话。
老周头慢慢走过来,在两米外停下。他手里没拿锄头,双手空着,像是怕惊动什么。
“你认得那人?”他问。
陈砾摇头:“我不知道。”
“可那是你。”
“我知道。”他说,“但我不记得。”
老周头沉默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鞋帮裂了口,露出脚趾。“俺爹说过,人最怕的不是死,是不知道自己是谁。活着,却像借来的命。”
陈砾没接话。他把吊坠捡起来,用衣角擦了擦玻璃面。照片上的军装青年依旧冷漠地看着他。
他忽然想起昨夜的事。阿囡抱着破损的豌豆射手,问他:“它们也会疼吗?”
那时他没回答。
现在他明白了。那些机械单位听到“救我”的声音会发抖,不是程序设定,是本能。就像这些蝴蝶,能播放他从未经历过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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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沙。左腿义肢陷进松土,拔出来时带起一小片尘雾。他走向越野车,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实。
老周头跟了几步:“你要回去?”
“不。”他说,“还没完。”
他打开副驾驶储物格,取出密封盒。里面是孟川刚拆下的主控芯片,还有程远的军功章。他把吊坠放进去,扣紧盖子。
风更大了。沙丘边缘开始崩塌,露出底下一层暗色岩石。那里有个斜坡,像是人工开凿的入口,被风沙掩埋多年。
陈砾盯着那个方向。
他知道那里有什么。
不是猜测,是记忆之外的东西在拉他。像根线,从胸口扯出去,连向地下深处。
他迈步往前走。
老周头在后面喊:“风要变了!再往前就是辐射坑!”
陈砾没停。
他走到斜坡边缘,蹲下,用手扒开浮沙。下面是一块金属板,边缘有螺栓孔,表面刻着模糊符号。锈屑掉落,露出半截字母:wu-yao。
女娲。
他抬头看天。乌云压得很低,阳光被切成碎片,洒在荒原上。远处,机械蜈蚣的残骸还在冒烟,钢缆绷得笔直。
他伸手摸了摸密封盒。
盒子里有军功章,有芯片,有吊坠。
也有他可能从来不是“陈砾”的证据。
他站起来,往斜坡下方走去。第一步踩下去,金属板发出空响。第二步,脚下泥土松动,一块石板翻转,露出向下的阶梯。
黑暗从里面涌出来。
他没回头。
阶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墙壁潮湿,摸上去有黏腻感。他沿着台阶往下,手扶着墙,一步一步。
走了大约十米,通道变宽。前方出现一道铁门,半开着,门轴锈死。他用力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裂开更大缝隙。
里面是个房间。
不大,四米见方。中央摆着一张金属桌,桌上有一台老式终端机,屏幕黑着。墙角堆着几箱文件,标签朝外,写着“基因序列档案”“人格覆写日志”。
他走过去,翻开最上面一本。
第一页是照片。
还是他。
但这次,他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背后是医院走廊。天,记忆植入完成度82。
他合上本子。
转身时,看见终端机屏幕忽然亮了。
一行字缓缓浮现:
【欢迎回来,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