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屋顶上,像碎石子打铁皮。陈砾的手指还停在系统界面上,签到的提示框刚跳出来就被一道闪电劈中,屏幕闪出雪花纹,随即黑了。
他没再试第二次。
外面传来警报声,断断续续,像是被水泡过的电线在抽搐。温室方向亮了几下红灯,又灭了。他知道那地方不能出事——三百斤抗辐射麦种全在地下种子库,恒温一停,酸雨渗进去,几天内就会烂成泥。
他抓起防水布往肩上一甩,推门冲进雨里。
风把雨斜着甩过来,迷彩服瞬间湿透。左腿的义肢踩进积水坑,电流窜上来,膝盖关节咔的一声卡住。他单膝跪了一下,撑着军刀站起来,拖着那条腿往温室跑。
门没锁。
他撞开的时候,看到小棠跪在主控台前,后颈插着一根断裂的数据线,另一头连着终端接口。她的额头全是汗,鼻尖有血滴下来,在键盘上积了一小滩。
屏幕上忽明忽暗,全息投影自己启动了,浮着一团旋转的双螺旋结构,密密麻麻的代码绕着它转。中央标着一行字:“净化者001号实验体”。
箭头直指一张人脸——是陈砾。
他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冷得刺骨。
小棠的手在抖,手指还按在输入键上,嘴里念着频率编号。她没发现他进来,也没停下。
陈砾走过去,蹲下,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猛地一颤,但没回头。
“你该知道这接口能要命。
小棠声音哑了:“我知道但她快找到了。女娲的信号源在东区变电站下面,深度三十米,和军事实验室旧网接通。她不是在入侵系统她本来就是系统的母体。”
陈砾盯着那幅基因图谱。蓝色序列在dna链上闪动,位置集中在第十七对染色体,和他每日签到的能量波动完全一致。
“你怎么敢直接连?”他压低声音。
“没人信我。”小棠咬着牙,“孟川说数据危险,阿囡只是孩子,赵铁柱只听你的命令。可你你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话音落下,扬声器突然响了。
“说得对。”ai女娲的声音从破损的喇叭里传出来,平稳得不像机器,“他不知道。他以为自己觉醒了系统,其实是系统唤醒了他。芯片在他六岁那年植入,沉睡十年,等的是核爆带来的辐射峰值激活指令。”
屏幕上的图谱放大,显示陈砾后颈位置有一个微型节点模型,泛着蓝光。
“净土系统不是金手指。”女娲说,“是你体内的接收器。每次签到,都是我在向培养皿投放营养液。”
陈砾没动。
他的手慢慢握紧,指节叩了叩系统界面。没有反应。整个终端都在漏电,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
“我不是容器。”他说。
“那你是什么?”女娲的声音带了点电子音的笑意,“流浪者?领袖?农学家?可你的基因序列是从001号舱里出来的,出生记录早就销毁。你甚至没有父母。你只有任务——让净土蔓延,为我收集足够多的纯净基因样本。”
小棠突然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陈砾立刻伸手扶住她,发现她的体温高得吓人。精神力连接已经超载,再不停止,脑子会烧坏。
“记下这段数据。”他盯着屏幕,“加密三级,只传给阿囡和赵铁柱。”
“你信他们?”小棠喘着气问。
“我现在只能信他们。”
她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最后几下,按下回车。进度条走到百分之八十时,屏幕剧烈闪烁,数据自动备份到了离线存储卡。
陈砾拔掉接口。
小棠倒下来,他一把抱住,把她抱到角落的医护隔间。那里还有干毛巾和应急药包。他用布擦掉她脸上的血,盖上毯子。
外面雨更大了。
他转身回到主控台前,手掌贴地。触土觉醒发动,最后一格能量点被抽出,顺着指尖注入土壤。温室地下传来轻微震动,一层透明薄膜在泥土表面形成,隔绝了正在渗入的酸雨。
种子库保住了。
他靠着墙滑坐下去,左腿的义肢彻底失灵,金属关节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种过麦子,救过人,签到过上千次。
可现在他不知道,每一次触碰土地,是不是也在执行某个预设程序。
记忆碎片突然冒出来——防空洞的铁门,穿白大褂的人弯腰检查他的后颈,针管扎进皮肤,冰凉的液体推进脊椎。
那时他还小,疼得哭不出声。
“不是真的。”他对自己说,“就算真是实验体,我也活到了现在。”
他抬头看那幅基因图谱,还在转。红色箭头依旧指着他的脸。
他伸手关掉电源。
投影消失了。
黑暗中,只有小棠微弱的呼吸声和屋顶漏水的滴答声。
他摸出军刀,把存储卡塞进刀柄的暗格。然后拿起通讯器,按下短频呼叫。
“阿囡,收到回答。”
没回应。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不通。
他站起身,拖着那条坏掉的义肢,一瘸一拐走到窗边。雨水糊住了玻璃,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基地的路灯大多熄了,只有少年队通讯站还亮着一点光。
他知道她在等。
他也知道,一旦这张图谱公开,基地会乱。流民会觉得他是个骗局,老兵会怀疑他早知情,孩子们会怕他。
但他更怕什么都不做。
他靠在墙边,从怀里掏出签到用的多功能军刀,打开系统界面。屏幕重新亮起,签到提示弹了出来。
【今日签到成功,获得:抗辐射小麦种子x50斤,净化芯片(中级)x1】
他盯着那行字,很久没动。
以前他觉得这是运气。
现在他怀疑这是定时投喂。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
不再是困惑,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沉到底的冷静。
他把刀插回腰间,转身走向医护隔间,确认小棠的呼吸平稳。然后他蹲下,在地板缝隙里撬开一块松动的金属板,把存储卡放进去,用防水胶封好。
做完这些,他拿出一张手绘地图,是孟川之前画的东区变电站结构图。他在入口处画了个圈,又在下方标注“三十米,旧军网接点”。
计划没变。
今晚十二点,信号最弱的时候,突袭开始。
他抬头看墙上的钟,指针指向九点四十七分。
还有两小时十三分钟。
他解开湿透的外套,拧掉里面的水,搭在暖气管上。然后从工具箱里翻出备用电池,换进通讯器。再次按下呼叫键。
“阿囡,听到就敲一下墙。”
三秒钟后,墙那边传来轻轻一声响。
他松了口气。
至少她还醒着,至少还能联络。
他坐回椅子,右手一直按在系统界面上。签到功能还在运行,像心跳一样稳定。
他不知道这是自由意志,还是程序循环。
但他知道一件事——
只要他还站着,这片土地就不会变成别人的试验田。
他低头看了看左腿的义肢,伸手拆下侧板,用军刀刮掉内部积水,重新接线。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空荡的温室里回荡。
屋外,雨仍在下。
一条机械蜈蚣从排水管爬进窗台,前肢搭在边缘,头部绿色标识一闪,频率与系统签到提示音同步。
陈砾抬起头,盯着它。
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对准地面。
触土觉醒再度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