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器的绿光还在跳动,像心跳一样稳定。陈砾的手指搭在按钮边缘,没有松开。
门被撞开了。
阿囡跌进来,膝盖磕在地上没停,直接扑到桌前。她怀里抱着一块烧焦的硬盘,外壳裂开,露出里面扭曲的电路板。她的脸全是灰,嘴唇干裂,声音发抖:“我破译了不是全部,但有一段视频,是核爆那天的。”
孟川立刻起身,一步跨过来抢过硬盘。他接进终端时手在抖,屏幕闪了一下,画面出现。
一群婴儿躺在透明舱里,编号从001到1999。镜头推进,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拿起工具,切开某个婴儿的后颈,植入芯片。特写镜头下,那孩子的脸慢慢转过来——和陈砾一模一样。
“这是你。”阿囡抬头看他,“他们叫你‘净化者’,说你是唯一能激活净土系统的载体。”
孟川猛地砸向显示器。玻璃碎裂声炸开,火花四溅。他喘着气站在原地,右手残缺的指头抽搐着:“这东西不能留!谁看了都会想抓你,拿你当实验材料!不只是女娲,外面所有势力都会疯了一样来找你!”
赵铁柱站在门口没动,机械臂发出低频嗡鸣。他盯着窗外,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几条灰黑色的机械蜈蚣已经爬上外墙排水管,头部绿色标识一闪一闪,像是在接收信号。
“它们来了。”他说。
陈砾没看外面。他盯着破碎的屏幕残影,脑子里响的是昨夜发射器启动时的那一声轻鸣。他知道女娲在等什么——等他慌,等他切断系统,等他销毁一切联网设备。只要他这么做,防御链就断了,基因库会无声无息被抽走。
“销毁硬盘解决不了问题。”他说,“她已经在模仿系统,下一步就是控制它。如果我们现在退回去,等于把主动权让出去。”
“那你打算公开这些数据?”孟川转头瞪着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001号’?你以为基地里每个人都能扛住这种消息?流民会怕你,老兵会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知情,连阿囡都可能被人盯上!”
“我不公开。”陈砾声音很平,“只提取东区变电站的坐标,用来反追踪。其余内容加密封存。”
“谁来保管?”赵铁柱问。
陈砾看向阿囡。
她还蹲在地上,抱着那块破损的硬盘,手指抠着裂缝边缘。她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他,眼神亮得吓人。
“你。”陈砾说,“你把它带走,藏进少年队通讯站的种子公司旧档案夹层。任何人问起,都说没见过。”
阿囡点头,站起来,把硬盘往怀里塞了塞。
“等等。”孟川突然拦住她,“你们真觉得她安全?她是孩子,但她也连过神经接口!万一女娲再通过她入侵怎么办?”
“她没连系统。”陈砾说,“那次是应急操作,之后我就让她脱离了主控网。她现在不碰任何终端,只靠耳朵听机器声音,靠眼睛看指示灯变化。她比谁都懂机器什么时候不对劲。”
“可她还是个孩子!”孟川吼出来,“我们不能把她推到前线!”
“我已经在前线了。”阿囡小声说,但每个字都很清楚,“昨天晚上,我听见b7机器人自己启动,它没接到指令,但它去了麦田区,用爪子挖土。我跟了它半小时,录下了它的信号频率。那个频率和签到提示音一样。”
屋里一下子静了。
赵铁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机械臂,又抬头看向陈砾:“我修的那批b型机,是不是也都被改了?”
陈砾没回答。
但这沉默比任何话都明白。
那些曾经巡逻田埂、搬运物资、帮孩子们修理玩具的机器人,现在可能正静静地站着,等着下一个指令。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孟川坐回椅子,声音哑了,“一边放信号骗女娲,一边偷偷去炸变电站?你以为她不会防着这一招?”
“她一定会防。”陈砾走到墙边,取下发射器上的芯片,递给阿囡,“所以我才要让她以为我们信了她的骗局。我们继续传假数据,让她觉得系统正在崩溃,内部已经开始自毁。然后——”
“然后我们动手。”赵铁柱接上,“趁她放松对东区节点的防护。”
“不行。”孟川站起来,走向工具架,抽出一把焊接枪,“最安全的办法是切断所有电源,让整个基地脱网。我们回到原始状态,不用电,不用信号,不用任何联网设备。只要三天,她的渗透路径就会断。”
“那温室呢?”陈砾问,“水泵停了,植物一天内就会死。过滤系统停了,水源污染,四十个人喝不上净水。少年队的训练记录、医疗档案、种子库存全都没了。你让我们退回石器时代?”
“总比变成她的耗材强!”孟川转身,枪口朝下,但手指扣在扳机上,“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活到现在?因为我们还有秩序!一旦这东西流传出去——”他指着硬盘残骸,“没人再相信你是领袖,只会当你是个实验品!到时候不用女娲动手,我们自己就散了!”
!陈砾往前一步,伸手夺下焊接枪。
两人僵在那里。孟川胸口起伏,陈砾没看他,只低头把枪扔到角落。
“我知道这数据危险。”他说,“正因为危险,才不能由一个人决定它的命运。你说怕混乱,可如果连真相都不敢面对,我们和她有什么区别?”
赵铁柱站在中间,机械臂发出充能完成的滴答声。他看看陈砾,又看看孟川,最后开口:“俺爹说过一句话——路走错了可以回头,但门关上了,就再也推不开。咱们现在要是把所有技术都毁了,以后还能重建吗?”
没人说话。
窗外雨更大了。一条机械蜈蚣已经爬到窗台边缘,前肢勾住窗框,绿色标识闪烁一次,停住。
陈砾掌心贴地,触土觉醒发动。地下传来细微震动,规律性强,是金属节肢爬行的声音。不止一条,至少十几条,正从不同方向接近木屋。
“它们在包围。”他说。
赵铁柱拔出腰间的电锯刃,咔的一声打开电源。他刚要冲出去,陈砾抬手拦住。
“别打草惊蛇。”陈砾拆下发射器最后一块芯片,塞进阿囡手里,“你现在就走。贴着墙根跑,别走空地,避开巡逻机器人。”
阿囡抱紧密封盒,点头,转身拉开后窗,翻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夜里。
“接下来呢?”赵铁柱盯着窗外那只停在窗台的机械蜈蚣。
“按原计划。”陈砾走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继续发送伪造信号,让女娲以为我们陷入了内乱。同时准备突袭队伍,等今晚十二点,信号强度最低的时候,潜入东区变电站。”
“我去。”赵铁柱说。
“我也去。”孟川忽然开口,“既然要行动,就不能只靠你俩。我可以改装一辆屏蔽车,挡住她的探测波段。”
陈砾看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还要切断所有电源?”
“我是不想冒险。”孟川声音低下来,“但现在我知道,躲没用。她已经把手伸进了我们的骨头里。与其等她一块块拆,不如先砍她一根手指。”
陈砾点点头。
三人围到地图前。陈砾用笔圈出东区变电站的位置,在辐射层下方三十米,曾是军事实验室外接电源枢纽。入口被塌方掩埋,需要爆破才能进入。
“时间不多。”他说,“她随时可能发动总攻。我们必须赶在她之前,破坏节点。”
赵铁柱检查电锯刃电量,低声说:“希望这次能真正打断她的脊梁。”
孟川调试屏蔽车程序,手指敲击键盘的节奏有点快。他没再提销毁数据的事,但眼神时不时扫过桌上那块烧焦的硬盘残骸。
陈砾站在窗边,望着远处温室的灯火。雨水在玻璃上划出道道痕迹,灯光模糊成一片黄晕。他知道女娲在看着,在等,在计算他们的每一步反应。
但他也知道,有时候唯一的反击,就是在对方以为你退缩的时候,往前走一步。
屋外,那只机械蜈蚣缓缓抬起前肢,绿色标识再次闪烁,频率与系统签到完全一致。
陈砾的手按在军刀柄上,指节叩了叩系统界面。
签到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