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兴记茶餐厅的竹椅晒得发烫时,阿坤刚把“守土安民”的锦旗钉稳在盐仓正墙。卡卡晓税枉 已发布嶵薪璋洁红杉木旗杆是渔民从自家报废渔船拆的,带着旧船板特有的咸涩木纹,金粉绣的“守”字是王伯小孙女扎着羊角辫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在朝阳下亮得晃眼,恰好和他腰间铜烟盒上雷爷的刻字遥相对望。李帮主叼着烟疯跑过来,潜水服袖口还滴着海水,在青石板上洇出串小水洼,烟蒂烫到指尖燎起个红泡也顾不上:“坤哥,油麻地刚递来的风!靓坤在警署蹲了不到两天就被保释,保他的是西区总警司的小舅子,听说砸了十万块保释金,出来就放话要‘请你去油麻地吃断头饭’!”
阿坤指尖摩挲着铜烟盒,鲨鱼齿的冷硬纹路硌得掌心发紧,烟盒被体温焐得暖融融的。这时茶餐厅方向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两辆无牌黑轿车“吱呀”钉在巷口,轮胎沾着油麻地后巷的黑泥。车门“哐当”撞开,四个白衬衫男人鱼贯而出,袖口烫得笔挺如刀,领口银色廉记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带头的金丝眼镜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镜片,镜片反光遮去眼底情绪,手里搜查令边缘磨得发毛,锃亮的黑皮鞋碾过滩涂冲上来的贝壳,“咔嚓”一声脆响:“周坤先生?我们怀疑你与陈志超督察存在利益输送,请跟我们回廉记协助调查。”
红蝎子从茶餐厅后厨冲出来,发髻上的红丝线松了半截,露出毒针尾端的银亮尖刺,红指甲掐进掌心老茧,指节泛白得像浸了水的石灰:“凭张破纸就抓人?跟东星抢地盘的流氓有什么两样!”金丝眼镜眼神扫过盐仓里码得齐整的鱼干,落在墙角半筐吐泡的青蟹上,语气冰得像维多利亚港的海水:“证据会在调查中核实。另外,陈志超督察已在廉记接受问询,他的办公室正在被搜查。”阿坤按住红蝎子发抖的肩膀,把铜烟盒往怀里又按了按,指腹蹭过“守”字刻痕:“我跟你们走,但尖沙咀的渔民是本分人,他们的鱼干、渔船,谁动一下试试。”
廉记审讯室没有窗户,白炽灯惨白得晃眼,把阿坤的影子钉在墙面上,拉得瘦长如纸。他坐在铁椅上,椅面的凉意透过帆布裤渗进骨头,面前的桌子擦得能照见人影,连半点儿茶渍都没有。金丝眼镜把一叠照片“啪”地拍在桌上,边角锋利得割手——全是他和陈志超在码头、茶餐厅的合影,有张甚至拍了他给陈志超递烧鹅的瞬间。“有人实名举报,”他的钢笔在纸上敲得急促,像催命的鼓点,“你帮陈志超端掉鬼手雄的军火窝,条件是他帮你摆平渔民补助——这是典型的警匪利益交换。”
阿坤捏起最上面的照片,画面里王伯正给陈志超递渔获,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戳出小坑。他指尖划过照片里王伯缠着绷带的腿,声音沉得像暗龙水道的底:“补助是渔民应得的。沈龙炸烂他们三艘渔船,李婶的船底裂得能伸进拳头,张叔的渔网烧得只剩铁丝,陈志超只是帮他们走了正规流程——这是警察该做的事,不是交易。”金丝眼镜突然拍桌,钢笔滚到桌边:“别狡辩!三年前你在庙街打伤东星疯狗强,陈志超直接压了案子,连笔录都没做!”阿坤抬眼,眼神冷得能冻住海水:“疯狗强踩烂王伯的鱼筐时,怎么没想过规矩?我把他的手按在鱼摊玻璃上逼他道歉,那叫守规矩,不是伤人。”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股混着烟味的风涌进来。总华探长雷老虎走在前面,藏青色警服袖口磨出深褐色包浆,是常年握枪蹭出来的痕迹,腰间配枪枪套扣得严实,金属扣泛着哑光。他把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纸页震得发颤:“廉记的同事,查清楚了。”手指戳向文件上的红章,“渔民补助是渔业署按《香港渔业保障条例》批的,陈志超连签字权都没有,只帮着跑了两趟腿。三年前的事,庙街鱼贩、裁缝阿婆全是证人,是疯狗强先掀的摊。”金丝眼镜脸色变了,扶眼镜的手都僵了:“雷探长,这是廉记的独立调查”
“廉记讲廉政,更得讲证据。”雷老虎拉开椅子坐下,椅腿蹭着水泥地发出刺耳声响,他掏出个“南洋兄弟”旧烟盒,磕出一支烟点燃,烟圈飘向金丝眼镜,“陈志超是我带出来的,办案狠但手干净,黑钱碰都不碰。倒是你们的举报信,”他推过一张笔迹鉴定复印件,“跟东星寸头蝎的字一模一样——要不要我现在把人从拘留室提来,让他跟你对对笔迹?”金丝眼镜攥紧钢笔,指节泛白如纸,沉默半晌才挥手:“调查有误,周先生可以走了。”阿坤起身时,铁椅在地上拖出长痕,没回头,只听见雷老虎在身后沉声道:“年轻人,查案要带脑子,别被人当枪使。
走出廉记大楼,正午阳光烈得晃眼,阿坤眯了眯眼。陈志超正靠在警车旁抽烟,警帽歪戴在头上,帽檐的划痕是上次抓鬼手雄时蹭的,眼底血丝像爬满了红虫子。“让你受委屈了。”他递过一支烟,打火机“咔嗒”响了两次才燃起火苗,手抖得明显。阿坤吸了口烟,辛辣味呛得喉咙发紧:“谁捅的刀子?”陈志超吐了个烟圈,烟圈飘到廉记的银色招牌上散了:“还能有谁?靓坤保释出来第一件事,就逼寸头蝎写举报信,想借廉记的手搞掉我们,好吞尖沙咀。”他把烟蒂踩进柏油缝里,“不过他没讨到好,雷探长把寸头蝎扣了,诬告陷害的罪名够他蹲大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两人刚拉开车门,陈志超的传呼机突然“滴滴”狂响,绿色屏幕光映在他脸上,泛着冷意。他扫了眼信息,眉头瞬间拧成疙瘩,把传呼机塞给阿坤:“油麻地炸锅了!”信息是线人肥仔明发的,字打得急歪歪扭扭:“夜巴黎被砸,东星冷面虎带人堵门,放话要踏平尖沙咀!”阿坤捏紧传呼机,指节发白:“冷面虎?他不是在泰国做军火,三年没回香港了吗?”陈志超拉开车门,方向盘上的包浆被他握得发烫:“靓坤请回来的救兵。这人心狠手辣,在泰国杀过三个缉毒警,手上人命比靓坤多十倍,是条真老虎。”
油麻地“夜巴黎”夜总会灯火通明,门口霓虹灯碎了一半,红粉灯光洒在地上,像泼了摊凝固的血。十几辆黑色摩托车横在门口,排气管冒着青烟,东星小弟穿印着“东星”的黑t恤,手里钢管沾着玻璃碴,正用脚踹夜总会木门,“砰砰”声震得旁边糖水摊的铁桶都晃得叮当响。冷面虎坐在门口藤椅上,椅边放着个黑手提箱,手里把玩着象牙柄手枪,枪柄刻着只张牙舞爪的虎,身边两个黑西装保镖,领带系得紧如绞索。他留着络腮胡,脸上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是被仇家砍的旧伤,看到阿坤和陈志超下车,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发黄的牙:“阿坤?靓坤说你是尖沙咀话事人,拳头硬——今天倒要看看,你的骨头硬得过我的枪柄吗?”
陈志超掏出警徽,铜质徽章在灯光下闪着锐光:“林虎,涉嫌泰国军火走私、故意杀人,现再加寻衅滋事、非法持枪,跟我回警署!”冷面虎的保镖立刻上前,手摸向西装内袋——里面八成藏着短刀。阿坤按住陈志超的手臂,往前走两步,帆布裤擦过地上的玻璃碴,发出“沙沙”声:“尖沙咀的规矩,不碰无辜人生意,不扰渔民生计。肥仔明是我的线人,他的场子你敢砸,还放话踏平尖沙咀——你是不是忘了,油麻地到尖沙咀,只隔一条能淹死人的海沟。”冷面虎把枪往小桌上一放,站起身比阿坤高出半个头,阴影罩住他:“规矩?在香港,拳头硬、枪杆粗,就是规矩!”话音未落,他挥拳砸向阿坤面门,拳风带着劣质烟草的馊气。
阿坤侧身躲开,动作快如浪尖的鱼,冷面虎的拳头擦着他耳边过去,“咚”地砸在墙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阿坤趁机手肘顶向他小腹,听见对方闷哼一声,后退两步撞翻藤椅,椅子“嘎吱”断成两截。冷面虎恼羞成怒,抄起钢管吼道:“兄弟们,废了他们!”东星小弟立刻围上来,钢管挥舞得带起风声,砸向两人。陈志超掏出警棍,和阿坤背靠背站着,警棍撞在钢管上“砰砰”响,火星溅得老高。这时巷口传来杂沓脚步声,红蝎子带着水鬼队赶过来,姐妹们手里握着缠鱼线的短棍,李帮主扛着浸海水的渔网,一甩网就缠住两个小弟的腿,鱼线勒进裤管,疼得他们惨叫着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冷面虎见小弟倒了一片,知道大势已去,转身往夜总会里跑,想从后门溜。阿坤追上去,夜总会走廊飘着廉价香水味,地上散落着手帕和空酒杯。冷面虎突然回头挥钢管砸来,阿坤弯腰躲开,钢管“咚”地砸在贴金箔的门框上,木屑混着金粉溅了阿坤一脸。他趁机掏出铜烟盒里的鲨鱼齿,反手划向冷面虎手腕,刀锋割过皮肤的“嘶啦”声刺耳,血瞬间涌出来,钢管“当啷”掉在地上。阿坤揪住他衣领,把他按在墙上,壁纸都被蹭掉一层:“告诉靓坤,尖沙咀的地界,他敢踏进来一步,我就打断他一条腿。”冷面虎喘着气,眼神却狠如毒牙:“你等着,东星堂口遍布九龙,迟早把你沉进暗龙水道喂鱼!”
这时夜总会后门传来汽车引擎狂吼声,靓坤带着十几个小弟开着黑轿车往元朗逃,尾灯像两颗猩红的鬼眼。陈志超立刻抓过对讲机吼道:“各单位注意!目标靓坤,黑色丰田,车牌hk7392,沿油麻地街往元朗逃窜,前方路口速设卡!”警笛声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三辆警车亮起警灯,蓝红光交替映在夜总会玻璃上,晃得人眼晕。靓坤见路口被堵,刚要猛踩油门撞过去,陈志超的搭档阿明已经举枪对准车窗,吼声震得玻璃发颤:“下车!再动就开枪!”靓坤的脸贴在车窗上,扭曲得像泡烂的面团,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推开车门,被手铐铐了个结实。
凌晨三点,兴记茶餐厅的灯亮得像座小灯塔。火叔系着油乎乎的围裙,在灶台前煮叉烧面,铁锅烧得发红,面条下进去“咕嘟”冒泡,叉烧是用蜂蜜腌了整夜的,烤得皮皱油亮,油汁滴进面汤里,香味飘出半条巷。陈志超捧着白瓷碗,吸溜面条烫得直吐舌:“冷面虎非法持枪,加泰国引渡请求,最少蹲十年。靓坤这次有寸头蝎的证词和夜总会监控,诬告陷害、寻衅滋事铁证如山,能关他五年以上。”阿坤喝着热茶,茶是火叔用旧普洱煮的,浓得像酱油,他望着窗外月光洒在海面上:“东星根基在油麻地,靓坤倒了,还会有下一个——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陈志超放下碗,筷子在碗沿敲了敲,从口袋里掏出个红丝绒盒子,打开后黄铜徽章闪着鎏金光,刻着“荣誉市民”四个字:“雷探长亲自批的,说你帮警署端了鬼手雄、沈龙,还护着尖沙咀百姓,这枚徽章你该得。”阿坤接过徽章,沉甸甸的带着体温。这时茶餐厅门被推开,王伯拄着拐杖带着渔民走进来,网兜里的青蟹还在吐泡:“坤哥,听说你被廉记带走,我们在码头守了一下午!这些螃蟹是刚从暗龙水道捞的,给你补身子。”李帮主凑过来拍他肩膀,力道大得能拍碎骨头:“坤哥,以后东星再敢来,我们水鬼队第一个冲上去!”
阿坤看着眼前的渔民和兄弟们,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都浸着暖意。他摸了摸腰间铜烟盒,雷爷刻的“守”字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烟盒里那半片鲨鱼齿,是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念想。窗外海风卷着渔获的鲜气吹来,带着咸湿的暖意,远处码头传来渔民起锚的号子声,混着茶餐厅的叉烧香,格外安心。他把荣誉市民徽章放在桌上,和铜烟盒摆在一起,鎏金的光与铜色的哑光叠在一处,像把江湖道义和市井安稳焊在了一起:“只要你们在,尖沙咀的规矩就不会倒。不管是冷面虎、靓坤,还是以后来的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会让他们踏过尖沙咀一步——这是雷爷传下的规矩,更是我阿坤要守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