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尖沙咀码头已浮起人潮,晨雾像浸了海水的棉絮,软塌塌贴在礁石与船板上,被初升的日头蒸出细碎的金芒。阿坤蹲在临岸那方老礁石上——这是雷爷生前的“老位置”,礁石凹处还留着他磨渔叉的浅痕,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他捧着雷爷的旧粗瓷碗,火叔熬的鱼眼粥冒着乳白热气,鲜浓的鱼脂香混着米粥的糯气钻鼻腔,烫得鼻尖发痒——火叔总记着阿坤这口癖,碗底特意卧了两颗煮得绵烂的鱼眼,一戳就流油。碗沿的老豁口蹭得指尖发麻,那是十年前阿坤初学掌舵时摔的,当时雷爷没骂他,只拿砂纸把豁口磨平,笑骂:“碗有豁口不漏粮,人有脾气不折腰。”海面上飘着几叶小渔船,渔民收网的动作熟得像跳舞,银闪闪的鱼群在网里乱蹦,水花砸在船板上“噼啪”响——这是黑鲨覆灭后,码头头一个丰收晨景。可阿坤的目光没黏在渔获上,铜罗盘平搁膝头,深色指针虽稳指码头,却总在咸湿晨风中微颤,像有什么暗劲在海底扯拽,搅得他心口发沉。
“阿坤帮主!”一声粗喊撞碎晨雾,林阿福扛着磨得雪亮的修船凿子奔来,裤脚挂着船底的青黑苔藓,泥水顺着裤管滴在石板上,洇出一串深色脚印。他跑得太急,差点撞翻渔民的鱼筐,嘴里连喊“对不住”,嗓门却没压:“西澳港的船靠岸了!说是来‘道贺’,可船头站的全是敞怀露刀疤的汉子,眼露凶光像饿狼,刀鞘都磨出白痕,绝不是善茬!”阿坤刚把粥碗塞给身边的小喽啰——这是雷爷生前的贴身跟班,如今跟了他,捧着碗的手都在抖,生怕摔了老帮主的念想——就听见码头入口传来“哒哒”马蹄声,三匹枣红马踏碎晨露,铁蹄敲在青石板上震得地面发麻,连礁石缝里的小螃蟹都吓得缩了回去。为首汉子穿一身浆硬的藏青短打,腰间别着鲨鱼皮鞘弯刀,铜扣擦得能照见人影。他翻身下马时动作利落,厚重皮靴砸在石板上“咚咚”响,震得旁边鱼筐晃了晃,几条活鱼“啪嗒”掉在地上,蹦着往海里逃。
“西澳港沈三,恭贺阿坤帮主接掌尖沙咀宝地。”沈三抱拳时,胳膊上的腱子肉鼓得老高,指节老茧发亮——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硬茧。他的眼像钩子,先扫过阿坤腰间的水手刀——那是雷爷给的成年礼,刀鞘刻着海浪纹,磨得包浆温润——又在阿坤怀里的铜罗盘上顿了顿,打量的神色藏都藏不住,像在掂量这新帮主的斤两。“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活鱼,语气里的嚣张像涨潮的海水往上涌,“海上的规矩你该懂——黑鲨占码头时,每月给西澳港缴三成收益当‘护路费’,咱们替他挡着惠州盐帮、广州货船,他才能安稳收渔税。如今换了新主,这老规矩总不能断吧?”话音刚落,身后两个随从“唰”地抽刀,雪亮刀光映在海面,刺得人眼疼,惊飞了渔筐上的海鸟。鸟粪“啪”地砸在沈三靴尖,他的脸瞬间青得像被墨鱼汁泼过。
阿坤还没开腔,李帮主已拄着包浆的凿船锥凑过来,缺指的手往沈三面前一挡,掌心老茧硬得像礁石——那是早年跟海匪拼杀,被炮弹炸掉两根手指留下的疤。“尖沙咀码头,从开埠就没给人交过份子钱!”他的嗓门像破锣,震得人耳朵发鸣,“当年雷爷在时,你大哥沈龙带着三十艘船来抢,还不是被揍得哭爹喊娘回西澳港?轮得到你这跑腿的二当家来指手画脚?”沈三嗤笑一声,右手按死弯刀柄,指节泛白,刀鞘蹭着布衫“沙沙”响:“雷爷是雷爷,你这新帮主是新人——我早听说了,你靠炸礁石侥幸杀了黑鲨?那是黑鲨蠢,没摸清暗礁底细,真遇上硬茬,这码头能不能保住,还两说。”他故意瞥向阿坤胳膊上的绷带,那是跟黑鲨手下拼杀时留的伤,纱布还渗着淡红。
海风突然紧了,卷得阿坤的粗布短褂猎猎响,怀里的铜烟盒硌得胸口发疼——那是从黑鲨身上搜出的雷爷遗物,铜面磨得发亮,“雷”字是雷爷亲手刻的,笔画深峻。昨晚他交给红蝎子保管,今早红蝎子特意塞回他怀里,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老帮主的念想立威,让他们知道,尖沙咀还是雷爷的地盘。”阿坤缓缓摸出烟盒,冰凉铜面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指尖反复蹭过“雷”字刻痕,那触感像雷爷当年拍他肩膀的力道,沉实又稳。“雷爷的规矩就一条,”他的声音比礁石还沉,盖过海浪声,“守土不伤民,不是跪地给人当孙子。”他往前踏一步,沈三的随从立刻举刀,却被阿坤的眼风逼得退了半步——那眼里的狠劲,跟当年的雷爷一模一样。“沈当家真心道贺,火叔的鱼粥管够,鱼眼随便吃;要是来抢地盘、逼兄弟,尖沙咀的礁石当年埋了黑鲨,现在也能埋你们,大不了再炸一次。”
沈三的脸瞬间沉得像暴雨前的海面,手刚碰到刀柄,身后就传来女子清亮的笑,脆得像海面上的风铃。红蝎子提着朱红漆药箱走来,发梢的铜簪在晨光里晃着碎光——那是雷爷送她的及笄礼,戴了五年,连洗澡都没摘过。她从药箱里摸出黑釉瓷瓶,走到阿坤身边,一把掀起他胳膊上的绷带,往没愈合的伤口倒药水,动作利落到近乎粗鲁,药水渗进皮肉时阿坤皱了眉,她却瞪过来:“知道疼下次就躲,别硬扛。”转头对沈三时,眼神瞬间冷得像冰:“沈当家怕是忘了,黑鲨手下最能打的‘毒蝎手’,是怎么断气的?”她晃了晃瓷瓶,瓶底毒针相撞“叮”地响,“我这‘见血封喉’,用河豚肝熬了三天三夜,针尖沾肉就没救,现在还剩三十多支。你手下要是想试试,我红蝎子奉陪到底。”话音未落,她腕子猛地一翻,指尖如弹,一根系红丝线的毒针“嗖”地飞出,擦着沈三靴尖钉进石板,半寸针身全没入,针尾红丝颤巍巍的,像条吐信的小蛇。
!沈三的脸彻底白了,他早听过红蝎子的毒针威名——黑鲨最得力的副手,就是被这针钉中喉咙,三炷香都没撑到,口吐黑血断了气。他盯着石板上的毒针,喉结滚了滚,又扫向四周:李帮主的水鬼队已摸到码头边的渔船后,每人攥着凿船锥,指节泛白;远处山头上,张帮主的土炮已调转方向,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西澳港的船;连码头上的渔民都停了活,抄起渔叉扁担,眼里全是凶光——尖沙咀的人护短,谁动他们的帮主,就跟谁拼命。沈三咬着牙哼了声,翻身上马时差点栽下来,马鞍硌得胯骨生疼:“好,我给阿坤帮主一个面子。但海上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过几日我大哥沈龙亲自来,再跟你算总账!”一甩马鞭,三匹枣红马朝着西澳港狂奔,马蹄扬起的尘土混着鱼腥味,呛得路边孩子直咳嗽。
等沈三的影子消失在雾里,陈帮主才松了口气,把渔叉往地上一戳,金属叉尖扎进石板缝,“当”的一声震得小石子乱跳。“沈三就是个炮仗,没脑子,真正狠的是他大哥沈龙。”陈帮主抹了把脸上的汗,粗声说,“那人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当年跟雷爷火并三次,为抢航线连亲堂叔都敢沉海,心黑得像锅底灰,咱们得早做打算。”阿坤弯腰捡起毒针,用布擦干净递给红蝎子,指尖触到她的手——凉丝丝的,刚才甩针用了全力,指节还在泛白。“他不是来讨说法的,是来探虚实的。”阿坤把针放进她药箱,“黑鲨刚死,尖沙咀群龙无首时他不敢来,现在我接了帮主,他倒急着跳出来,是怕咱们站稳脚跟。”红蝎子点头,指尖划过药箱边缘:“沈龙掐着北上的航线,咱们的鱼运去广州,盐从惠州运进来,都得走他的地界,是块拦路石。”
正午的日头毒得像火,石板烫得能煎熟鱼干。阿坤把各帮头领召集到码头大榕树下——这是雷爷生前议事的地方,老榕树枝桠遮出大片阴凉,树洞里还藏着雷爷的半坛米酒,说是能壮胆驱寒。雷爷的旧碗摆在石桌上,盛着新酿的米酒,酒液浑浊却香得钻鼻子,碗沿豁口对着海面,像在眺望当年的航线。阿坤拿起铜罗盘,指着远处雾蒙蒙的海面,西澳港的影子隐约可见:“沈龙的西澳港卡在咱们喉咙上,他要是封了航线,不出半个月,码头的鱼就得臭在舱里,兄弟们的盐罐也会空掉,老人孩子都得饿肚子。”他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声音掷地有声,“李帮主,你带水鬼队潜去西澳港,用芦苇管换气,查清楚他们的暗礁分布、炮船位置和人数,只看不动,别打草惊蛇;张帮主,把土炮搬到‘望海岗’和‘断龙崖’,这两处能俯瞰整条航道,再备五十斤炸药,炮口对准外海;红蝎子,你的姐妹分成三班,守好码头三个入口,每人配三支毒针,西澳港的人腰上都有‘沈’字刺青,见着就通报,别让他们混进来探消息。”
兄弟们齐声应和,喊声震得榕树叶哗哗掉,每个人脸上都没惧色——跟着阿坤,比跟着黑鲨时踏实十倍。阿坤刚要端酒碗,就见火叔扶着个佝偻的老渔民走来,是码头的老住户王伯,常年在近海打渔。他浑身是伤,脸上的淤青肿得老高,左眼都睁不开,破布衣裳下的胳膊腿渗着血,结了暗红的痂,手里的渔网破成布条,网眼里只剩几条快死的小鱼干。王伯一见阿坤就“扑通”跪下,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砸在石板上:“阿坤帮主,我今早过暗龙水道打渔,被西澳港的人拦了!领头的是个歪嘴,说‘尖沙咀的船再敢出航道,就打断腿’!我跟他们理论,说‘阿坤帮主刚接管,你们不能胡来’,他们就笑‘毛头小子撑不过三天’,把我按在船板上毒打,抢了我一船鱼”阿坤的手猛地攥紧铜罗盘,冰凉的铜面被体温焐得发烫,指节泛白像要捏碎——雷爷当年说“码头是兄弟们的根,守码头就是守生路”,现在有人敢断根,就是跟他拼命。他弯腰扶起王伯,声音沉得能砸出坑:“火叔,带王伯去治伤,用最好的金疮药,他的损失码头包了,再送二十斤米、五斤盐,让他安心养着。”
傍晚时,夕阳把海面染成血红色,李帮主带着一身海水味冲回码头,头发滴着水,脸上挂着海泥,缺指的手里攥着张炭笔画的草图,线条抖得像抽风——他在水里泡了三个时辰,手脚冻得僵成石头。“沈龙在‘鬼见愁’藏了三艘炮船!”李帮主灌了碗热汤,牙齿都在打颤,说话时气都顺不匀,“每艘船上有十几个枪手,听说是雇的外洋亡命徒,有洋枪,火力比咱们的土炮猛,看样子今晚涨潮就来偷袭,要抢鱼货和盐仓。”阿坤站在了望台上,望着西澳港的方向,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红蝎子提着马灯走来,灯油的香气驱散了海腥,她把铜烟盒塞进阿坤手里,指尖触到他紧绷的掌心:“雷爷当年就是在‘鬼见愁’赢的沈龙,他跟我说过,那的洋流每时辰一变,涨潮时水流往礁石上推,退潮时礁石露出来,炮船进去就像进了迷魂阵,掉不了头也退不出去。”
!阿坤突然笑了,指尖摩挲着铜烟盒上的“雷”字,心里的堵闷一扫而空——雷爷果然没丢下他,连破局的法子都留着。他摸出铜罗盘,指针在暮色里泛着微光,稳稳偏向“鬼见愁”,像在引路。雷爷教他认洋流的口诀在脑子里响起来,一字一句砸得实:“洋流随潮变,礁石藏杀机,顺流能借势,逆流好困敌。”他转身对红蝎子说,眼里闪着光:“通知兄弟们,今晚退潮行动——沈龙想偷袭,咱们就给他来个‘请君入瓮’,让他尝尝雷爷的厉害,也让他知道,尖沙咀的新帮主不好惹。”红蝎子点头时,发梢的铜簪蹭过阿坤手背,凉丝丝的触感像雷爷当年的手掌。她转身要走,阿坤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放软:“小心点,你的毒针再厉害,也得顾着自己。”红蝎子愣了一下,耳尖都烧了起来,甩开他的手:“放心,我不会拖后腿。”
三更时分,潮水开始退,海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能见度不足一丈。“飞鱼号”带着五艘装着干草炸药的渔船悄悄驶出暗龙水道,船帆换成了深黑的,在夜里跟海水融成一团。阿坤站在船头,铜罗盘用布条系在脖子上,冰凉的铜面贴着胸口,指针颤得越来越清,像在跳引路的舞。李帮主的水鬼队潜在水下,每人叼着芦苇管,攥着淬毒的凿船锥,黑身影在水里像鱼一样滑,只有偶尔露出的鼻孔证明还在呼吸;张帮主的炮手趴在“鬼见愁”两侧礁石后,炮口用湿布盖着防反光,每个人都屏住气,只听潮水退去的“哗哗”声,手心全是汗;红蝎子的姐妹在渔船上挂起黑鲨的旧旗——那是从沉船里捞的,旗面还沾着黑鲨的血,这是沈龙和黑鲨的“偷袭暗号”,沈龙见了,准以为是黑鲨余党来接应。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马达声,三艘炮船打着昏黄灯笼从西澳港出来,船头了望手高声喊着对暗号,见了黑鲨的旗,立刻挥旗回应。等炮船全钻进“鬼见愁”礁石区,阿坤猛地挥下红旗,嘶哑喊了声“动手”!礁石后的土炮瞬间炸响,炮弹带着火光砸在炮船周围,浪头掀得有两丈高,炮船晃得像筛子,枪手们站不稳,纷纷摔在甲板上;水下的水鬼队趁机摸上船底,凿船锥“咚咚”凿着船板,木质船底很快被凿出大洞,海水“哗哗”往舱里灌,炮手们忙着舀水,根本顾不上开炮;红蝎子的姐妹立刻掉转船头,用铁链把渔船连起来,像道铁墙堵死退路,还往海里扔火把,火光把礁石区照得通红,炮船无处可藏。炮船上的枪手乱开枪,子弹打在礁石上溅起石屑,却连水鬼的影子都碰不到,只能对着空海瞎射。
沈龙在旗舰船楼里跳脚骂娘,拍着船板喊“转舵”,可炮船底被礁石卡死,船舵怎么转都没用,只能在原地打转,像条断尾的蛇。海水漫到甲板,炮手抱着炮身哭爹喊娘,外洋枪手也慌了,有的跳海逃生,刚浮出水面就被水鬼一凿船锥解决。阿坤驾着“飞鱼号”慢慢靠过去,举着铜烟盒,声音顺着海风传进沈龙耳朵:“沈当家,三十年你输给雷爷时,丢了块刻‘沈’字的玉佩,雷爷说‘啥时候懂了海上规矩——不欺弱小、不抢地盘,啥时候就还你’——现在,你要不要讨回去?”沈龙这才看清阿坤,脸涨得像紫茄子,当年被雷爷揍的屈辱全涌上来,牙咬得咯咯响。可看着快沉的炮船,他只能咬牙让人送玉佩过来——他知道,这次输得更惨,当年雷爷至少没让他这么狼狈。
天亮时,朝阳把海面染成金的,阿坤带着玉佩回码头,玉佩上的“沈”字被海水泡暗了,却依旧清晰。兄弟们围着沈三的船欢呼,船上的粮食、盐巴、药材被搬下来,堆在石板上像小山——这是沈龙准备犒劳偷袭队伍的,现在全成了尖沙咀的战利品。沈三被绑在榕树下,头垂得快贴胸口,不敢看阿坤。沈龙坐着小舢板灰溜溜回西澳港,临走前对着码头喊:“今日之辱,我沈龙记下了!”阿坤没理他,把玉佩递给火叔,放进雷爷的旧碗里——碗沿豁口对着玉佩,像在“审”这个老对手的信物。“雷爷说沈龙本性不坏,就是太贪地盘,”阿坤看着碗里的玉佩,声音轻却稳,“这次饶他一次当教训,再敢来,就不用留手了。”火叔点点头,用布包好碗,小心放进雷爷的旧木箱——里面还摆着雷爷的旧渔叉和烟斗。
阿坤又蹲回清晨那方老礁石,铜罗盘搁在膝头,指针稳稳指着尖沙咀,再也不颤了。海风带着渔获的鲜腥吹过来,远处渔船陆续靠岸,渔民的笑声、吆喝声混着海浪拍礁石的响,热闹得暖心。王伯也来了,脸上的淤青消了些,手里提着两条大鲈鱼,硬往阿坤怀里塞:“帮主,这是今早打的,给你补身子!”阿坤笑着推,王伯却把鱼按得更紧:“你为我们出头,这点鱼算啥!”红蝎子走过来,递给他个新刀鞘,深棕牛皮上用红丝线绣着“雷”字,针脚细得工整——是她连夜绣的。“火叔缝的牛皮,我绣的字,”她声音轻得像海风,“这是礁石上晒过的老牛皮,耐磨,配你的刀正好。”阿坤把水手刀插进鞘,大小刚好,冰凉刀身贴着牛皮,踏实得很。他把铜烟盒和罗盘揣进怀里,胸口被三样东西焐得暖烘烘的——那是雷爷的魂,尖沙咀的根,也是他当帮主的责任。
夕阳西下时,阿坤站在雷爷建的了望塔上,扶着木栏杆往下看——李帮主在教年轻水鬼认礁石,手指戳着海面说得认真;张帮主在擦炮膛,布子蹭过炮身“沙沙”响;红蝎子坐在榕树下,给孩子们讲雷爷斗海匪的故事,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火叔蹲在灶前熬鱼粥,香气飘满整个码头。他知道,沈龙的事只是开头,海上的风浪还会来,说不定有更狠的角色抢地盘。但他一点都不慌,怀里的铜罗盘温着,刀鞘上的“雷”字硌着掌心,兄弟们的笑声就在耳边。海风吹过,浪拍礁石的响像雷爷在说话,一声比一声清:“守好码头,就是守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