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头的手枪刚举到齐肩,阿坤的水手刀已顺着枪身蛇纹劈出——刀鞘磨过掌心老茧的糙感刺得人清醒,“噌”的出鞘声比枪声更锐,冷钢擦着枪柄削下一小块鎏金蛇头装饰,火星溅在蛇头油光锃亮的脸上,烫得他肥肉一颤,瞳孔骤缩成针。阮武的越南短刀几乎与阿坤同时递出,刀刃从肋下斜刺的角度刁钻至极,像胡志明港暗礁藏着的水鬼——这小子十七岁在湄公河码头砍过绑匪,刀风里都裹着河泥的腥狠,直逼毒牙鼓囊囊的小腹。毒牙那身沾着雪茄灰的黑西装被刀风扫得猎猎响,原本堆着谄媚的脸,瞬间拧成了浸过苦水的麻花。
“反了他娘的!你们这群小瘪三活腻歪了?”毒牙怪叫着往书桌底下滚,西装下摆被刀刃划开半尺长的口子,露出里面别着的牛角匕首——刀把缠着褪色红绸,跟火叔那柄雷爷亲赠的短刀穗子是同款,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当年抢来的赃物。蛇头趁机扣动扳机,“砰”的枪声震得书房煤油灯晃出残影,子弹擦着阿坤耳尖飞过,打在衣柜后的石灰墙上,溅起的白灰簌簌落在阿坤肩头。他借着枪声的冲劲猛地踹开衣柜门,渔网裹着的肩膀像块烧红的烙铁,结结实实撞在蛇头的双下巴上,蛇头踉跄着撞翻太师椅,怀里的铁盒“当啷”砸在地板上,摔开一道指宽的缝,几张泛黄宣纸飘了出来——最上面那张“疯狗强”的签名歪歪扭扭,青蛇帮的红印像凝血般,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疼。
“是烧尖沙咀码头的交易合同!上面写着五十万港币的酬劳!”阮武眼尖,刀尖挑着纸角往阿坤那边递,牙咬得“咯吱”响——尖沙咀码头被烧时,他亲眼看见三个兄弟葬身火海。蛇头的脸瞬间从红变黑,像被踩了七寸的毒蛇,肥手往桌下一拍,竟拽出把锯短枪管的霰弹枪,枪身裹着磨旧的黑胶布,显然是藏了多年的杀器:“给我抢回来!把这两个杂碎的手剁了,扔去喂港里的海蛇!”霰弹枪的枪口黑洞洞对着阿坤胸口,距离不过三步——这老东西早把书房改成了屠场,桌腿藏枪,墙角堆着汽油桶,连地毯下都铺着防滑铁皮,就等着来探底的人送死。
阿坤反应快得像浪里钻的鱼,侧身抄起旁边的铁皮文件柜,柜子里的账本哗啦啦砸在蛇头脚边。他借着满柜账本的重量往前一推,铁皮柜“哐当”撞在霰弹枪上,蛇头虎口被震得发麻,手指刚碰到扳机,子弹就“轰”地打在天花板上,木屑混着陈年蛛网簌簌往下掉,粘在他油腻的头发上。阿坤趁机弯腰去捞铁盒,指尖刚触到冰凉盒面,后腰突然一凉——毒牙的牛角匕首已刺到,刀背擦着腰侧划过,带出一道血线,热辣辣的痛感顺着脊椎往上窜。“坤哥小心!”阮武嘶吼着扑过来,双臂像铁箍般抱住毒牙的腰,两人滚在满地账本里扭打,越南短刀抵在毒牙喉咙上,却被毒牙用厚账本缠住手腕,刀刃离皮肤只剩半寸,毒牙的唾沫星子喷得阮武满脸都是。
蛇头刚要给霰弹枪重新上膛,目光扫过地上飘着的纸,突然定住了——那是张泛黄合影,雷爷穿黑风衣站在马尼拉码头集装箱前,笑容敞亮,而他自己缩在雷爷身后,穿青蛇帮旧制服,眼神里全是抬不起头的谄媚。二十年前就是这张照片,让他在帮派里永远矮雷爷一头,也让他动了黑吃黑的歹心。“把东西给我!那是我的!”蛇头的声音变了调,像被掐住的破锣,捂着流血的胳膊疯了似的扑过来,指甲缝里还嵌着刚才被刀砍出的血痂。阿坤侧身躲开,水手刀横劈的力道带着怒劲,正砍在蛇头的肱二头肌上,血“唰”地喷出来,溅在桌角的汽油桶上,顺着桶身狰狞的蛇头纹路往下淌,像毒蛇在吐着血信。
“这是雷爷的冤屈,不是你的赃物!”阿坤的声音裹着怒火,脖子上的双船锚吊坠晃得厉害,红蝎子用烧熔铁皮锻打的那枚硌着胸口,烫得像团火——他想起红蝎子在尖沙咀码头送他时,攥着他手腕说“活着回来”的力道,想起火叔拄着拐杖,在棚屋灯下翻雷爷旧照片的模样。泥鳅塞钥匙时说“铁盒里有证人名单”的话突然撞进脑子里,阿坤赶紧用脚尖勾过铁盒往怀里揣,冰凉盒面贴着发烫皮肤,同时一脚踹向汽油桶阀门——“哗啦”一声,深黄色汽油淌了满地,顺着地板缝往门口漫,刺鼻气味盖过蛇头身上的雪茄味,连呼吸都带着辛辣的灼感。
蛇头的枪再次响了,子弹擦着阿坤腿边飞过,打在汽油桶旁的油灯上。玻璃灯罩“哐当”碎裂,火苗“腾”地窜起,像条火蛇舔着汽油往门口蔓延,账本、文件瞬间被点燃,黑烟卷着火星往上飘,把蛇头扭曲的脸映得愈发狰狞。“妈的,同归于尽也得把东西抢回来!”蛇头捂着流血的胳膊,肥肉抖得像筛糠,眼神疯得要吃人。阿坤拽住还在缠斗的阮武,手腕发力往门口推:“走!从阳台跳!”他抓起桌上的合影和投名状,往怀里的防水袋一塞——这是雷爷翻案的铁证,烧了就再也没机会了。阮武被推得一个趔趄,回头瞥见毒牙的匕首刺向阿坤后背,嘶吼着挥刀砍向毒牙手腕,逼得毒牙惨叫着缩手,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燃烧的账本上。
毒牙想追,裤腿却被燃烧的账本缠住,火顺着布料往上窜,烫得他在地上打滚惨叫,头发燎着了,散发出焦臭的糊味。蛇头不甘心,举着霰弹枪追出阳台,枪口死死盯着阿坤后背——他看得清楚,铁盒被阿坤揣在怀里,那是他吞掉港台码头的本钱。阿坤猛地回头,水手刀脱手飞出,刀身带着火光划过夜空,正好砸在蛇头手腕上,霰弹枪“砰”地打在阳台栏杆上,木屑飞溅出个大洞。“下次见面,我就拧下你的蛇头!”阿坤吼声响过身后的爆炸声,和阮武同时翻过栏杆——“蛇穴”紧挨着高雄港,涨潮的海水漫到二楼底下,深蓝色浪卷着白泡沫,正好能接住他们下坠的身影。
冰冷的海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裹住两人,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让阿坤打了个寒颤。他双臂死死护在胸前,攥铁盒的力道几乎要捏碎盒身——缝隙里还夹着半张交易合同,疯狗强和蛇头的签字泡了水就废了。阮武水性是码头兄弟里最拔尖的,当年在湄公河救过三个落水走私犯,此刻他在前面开路,手臂划开水面的动作又快又稳,避开漂浮的破渔网和暗礁,嘴里喊着:“坤哥跟紧!东边,台南的船在东边!”远处传来青蛇帮的喊杀声,还有“砰砰”的枪响——是泥鳅引开追兵的方向,每一声都像锤子砸在阿坤心上。他猛地往枪响处游了两下,胳膊却被阮武死死拽住:“坤哥!泥鳅说过,拿到证据比啥都重要!他用命引开敌人,就是为了让我们活着带东西走!你回去,他的罪就白受了!”
阿坤咬着牙,牙龈渗出血来,铁锈味混着海水的咸腥在嘴里散开。岸边的“蛇穴”火光冲天,照亮了海面,也照亮了远处晃悠的手电筒光柱——青蛇帮的人正在海边搜捕。他最终还是跟着阮武往深海游,游出半里地时,阮武突然指着远处喊:“是老陈叔的‘渔光号’!我用对讲机联系好的!”那艘小渔船挂着破旧蓝白帆布,在浪里晃得像片叶子。两人游过去,船板上的老陈叔赶紧扔下麻绳,他手上全是渔线勒出的老茧,拉阿坤上船时力气大得惊人:“快上来!泥鳅刚用对讲机喊,引开了三车追兵,让你们往基隆港跑!青蛇帮的‘海蛇二号’快到了,那船装两台发动机,比我的船快三倍!”老陈叔递过粗瓷碗装的姜汤,碗边沾着海带碎末,热气腾腾的姜汤灌下去,暖得冻僵的喉咙都发疼。
阿坤喝了半碗姜汤,暖流顺着喉咙淌进胃里,冻僵的手指终于能蜷曲了。他赶紧打开怀里的铁盒,防水袋把文件护得完好——最上面是疯狗强和青蛇帮的交易合同,用青蛇帮专用红格纸写的,末尾“青蛇帮总堂”的红印还带着油光,显然是近期签的;中间是份折叠的牛皮纸名单,纸边脆得一折就掉,上面三个名字里,“张阿贵”“李三毛”后面画着黑叉,墨迹发黑,只剩“林阿福,基隆港渔市搬运工”的字迹清晰;最底下压着那张“投名状”,纸边泛黄,“雷爷”的签名歪歪扭扭,笔画都断了——阿坤见过雷爷的手迹,写“雷”字时雨字头两点往内收,这上面的两点却往外撇,明摆着是伪造的。
“这就是铁证!”阮武指着投名状,手指都在抖,“蛇头伪造这个,就是让道上的人以为雷爷自愿交模板,好名正言顺吞地盘!林阿福肯定是马尼拉事件的目击者,不然蛇头不会把他名字藏铁盒里!”阿坤摩挲着“林阿福”的名字,指腹蹭过粗糙的牛皮纸,火叔去年冬天在棚屋的话突然冒出来:“当年雷爷在基隆港有个过命兄弟,叫林阿福,是搬运工。马尼拉出事後,他被青蛇帮追杀,躲进渔市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他还活着,成了翻案的关键——泥鳅用命换的线索,绝不能断在这儿。
渔船刚驶出高雄港海域,远处就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像闷雷滚过海面。阮武抓起老陈叔的望远镜,看了一眼就脸色煞白:“是‘海蛇二号’!船身刷黑漆,船头有蛇头标志!这船装了高速发动机,比咱们快一倍还多!”老陈叔赶紧转舵,船身猛地往左偏,浪花打在船板上溅起半人高:“往前面红树林躲!那里水浅全是暗礁,他们大船开不进,只能用小艇追!”阿坤握紧腰间的水手刀,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红蝎子锻打的那枚还带着体温,雷爷的冤屈就在眼前,尖沙咀的兄弟还等着他,绝不能让青蛇帮把证据抢回去。
“阮武,你守着铁盒,藏进渔舱的冰碴里,别沾到水。”阿坤脱下湿外套,露出结实的肌肉,腰侧的伤口还在渗血,红渍混着海水往下淌,却没影响他半分动作。他把投名状和合影塞进贴身防水袋,系在腰间,又从木箱里翻出两把锈迹斑斑的鱼叉——这是老陈叔对付鲨鱼的家伙,木柄缠着防滑渔线,铁叉尖带着倒刺,扎进肉里就别想拔出来。“老陈叔,麻烦往红树林缺口开,我在船尾候着他们。”阿坤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握紧鱼叉,眼神里的狠劲像浪里的礁石,硬得能撞碎船板。
“海蛇二号”越来越近,船头上站着的蛇头裹着黑雨衣,胳膊上的绷带渗着血,举望远镜的手都在抖——他一眼就看见船尾的阿坤,嘶吼声顺着海风飘过来:“把铁盒扔过来!我留你全尸!不然我把你尸体挂在高雄港吊塔上,让全港人看看跟我作对的下场!”阿坤冷笑一声,抓起鱼叉,手臂往后拉到最满,肌肉贲张得像拉满的弓。“给你留个念想!”他吼着猛甩手腕,鱼叉带着风声飞出去,在空中划道银亮弧线,正好扎进“海蛇二号”的螺旋桨——“咔嚓”一声脆响,螺旋桨被倒刺卡住,叶片瞬间变形,船身猛地一歪,马达发出“嗡嗡”的怪响,速度一下慢了下来。
“开船!进红树林!”阿坤吼道。老陈叔猛地打舵,渔船像条泥鳅似的钻进茂密红树林,树枝刮着船身“哗啦”响,树叶上的露水打在阿坤脸上,凉丝丝的。青蛇帮的人在后面开枪,子弹打在树干上溅起木屑,有的擦着船板飞过,在木板上留下小洞。阿坤靠在船板上,抹掉脸上的露水和海水,摸出怀里的吊坠,对着尖沙咀方向低声说:“红蝎子,等着我;火叔,等着我;雷爷,您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了。”远处的“海蛇二号”还在挣扎,马达怪响越来越远,红树林里只剩渔船划水的声音和晨鸟的叫骂。
渔船在红树林深处水湾停稳时,天已蒙蒙亮,东方海面泛起鱼肚白,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船板上投下斑驳光影。阿坤坐在船板上展开交易合同,阮武突然凑过来,手指着一条,声音都变了:“坤哥你看!他们要合作印假钞,七成利润买军火,三个月后兵发尖沙咀,接管咱们的码头!”字迹是蛇头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贪婪——这老东西不仅要翻雷爷的案,还要吞掉尖沙咀的地盘。
阿坤的眼神瞬间冷得像海水,手指攥着合同,指节发白。他原以为只是为雷爷翻案,没想到青蛇帮的野心这么大——港台码头的地盘,他们全要。而基隆港的林阿福,不仅知道雷爷的冤屈,更可能攥着青蛇帮买军火的渠道,是打破这一切的关键。阿坤把名单和合同折好塞进防水袋,站起身时,阳光正好洒在水手刀上,映出雪亮的光。“老陈叔,吃完东西就走,去基隆港。”他声音沉得像红树林的礁石,“林阿福藏在哪都要找到,青蛇帮的军火藏在哪都要毁了。”下一场硬仗,就在基隆港的渔市深处,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