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的渔炮刚响过三声(渔民出港的信号),旺角堂口的马仔就抱着个染血的布包冲进码头,膝盖一软跪在阿坤面前:“坤哥,求您救救乐哥!他在旺角收数时被仇家砍了三刀,肝都露出来了,医院要五万押金,总堂说基金还没立章程,不肯出钱!”布包打开,里面是件浸满鲜血的黑色t恤,刀口处的布料被砍得稀烂,还带着铁锈味。
阿坤刚把新到的石斑鱼过秤,沾着鱼鳞的手猛地攥紧,鱼筐“咚”地撞在礁石上。怀表在胸口硌得发疼,他摸出来看都没看,往阿杰手里一塞:“把我账上的钱先取五万送医院,跟医生说,用最好的药。”转身抓起船桨往总堂方向走,铜片撞着礁石一路响,“杰哥,你去通知各堂口坐馆,半个时辰后总堂议事——基金是‘救急不救穷’的规矩,不能成总堂的‘过手钱’。”
总堂议事厅的八仙桌刚擦干净,彪叔就带着两个红棍堵在门口。彪叔是总堂的老红棍,当年跟着龙叔打天下,脸上的刀疤比忠叔的烟枪还老,手里把玩着开山刀:“陈坤,基金是总堂的钱,怎么用得总堂说了算。阿乐收数时自己贪了三成‘抽水’,被仇家砍是活该,凭什么动大家的血汗钱?”他把刀往桌上一拍,刀背震得茶杯乱晃,“你要是敢私自动基金,就是坏总堂的规矩!”
阿坤没接话,把船桨往桌旁一立,铜片正对着总堂的龙纹牌位:“彪叔,当年龙叔立堂口,第一条规矩就是‘同门如手足’。阿乐贪抽水是错,但罪不至见死不救——他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刚满月的娃,要是死在医院,以后哪个兄弟还敢为总堂拼命?”他从怀里掏出阿乐的家庭照,照片里阿乐抱着婴儿笑,老娘坐在旁边纳鞋底,“基金是各堂口利润里提的,不是总堂的‘私产’,章程没立好是总堂的错,不能让兄弟用命来填。”
这时各堂口坐馆陆续到齐,丧波一进门就拍了桌子:“我尖沙咀认坤哥的理!阿乐是有错,但砍他的是外堂口的人,咱们要是不管,以后江湖上都得说和联胜没人情味!”铜锣湾靓坤也附和:“基金本来就是救急的,总堂要是把这钱攥着‘生利息’,以后我的供货利润,一分都不进基金!”元朗的疯狗强这次没起哄,低头玩着手指——阿乐上次帮过他元朗的忙,他欠着人情。
彪叔气得脸发红,刚要掏枪就被忠叔用烟枪按住:“老彪,你忘了当年自己被砍成重伤,是谁把救命钱塞给你的?是龙叔,是他说‘规矩是死的,兄弟是活的’。”忠叔把铜烟枪往桌上一磕,火星溅在阿乐的血衣上,“阿坤说得对,基金的第一笔钱,就得用在救兄弟上。但阿乐贪抽水的错也不能放——伤好后罚他把贪的钱吐出来,再去码头帮工三个月,给渔民卸渔获抵债。”
“可章程还没立,以后大家都借救急的名义乱用钱怎么办?”彪叔梗着脖子问。阿坤这时站起来,把怀表放在桌上,表盖打开,“船正心不偏”的刻字对着满座人:“我来立章程。第一,基金只救三种情况:同门重伤、家有横祸、堂口遇台风火灾;第二,要救的人必须由所在堂口坐馆担保,写清用途和还款计划(自愿还款,不逼债);第三,基金账目由各堂口轮流管,每月在总堂公示,谁都不能私吞一分。”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桌上,“这是我油麻地这个月的渔获利润,先补进基金里,算我个人的心意——兄弟的命,比钱金贵。”
满座瞬间静了,彪叔看着桌上的钱,又看了看阿乐的血衣,喉结滚了滚,把开山刀收了起来:“算你有种,我老彪认这个章程。”疯狗强这时突然开口:“我元朗也出五千,算是帮阿乐一把。”其他坐馆也纷纷点头,丧波直接拍了一万块在桌上:“尖沙咀不能落后!”
事情刚定,医院就打来电话,说阿乐的手术很成功。阿坤松了口气,刚要走就被忠叔叫住:“陈坤,你知道为什么总堂把基金交给你管吗?”他指着墙上龙叔的画像,“龙叔当年说,混社会不是比谁拳头硬,是比谁能让兄弟们信得过。你敢把自己的钱拿出来救兄弟,这就是信得过。”忠叔把一枚总堂的铜制令牌放在他手里,令牌上刻着“统筹基金”四个字,“以后基金的事,你全权负责,总堂给你撑腰。”
回到油麻地时,夕阳正把码头染成橙红色。阿乐的老娘提着一篮鸡蛋站在码头口,看见阿坤就跪了下去,被阿坤一把扶住:“阿婆,阿乐没事了,您别这样。”老太太抹着眼泪:“坤哥,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阿乐要是好了,以后一定跟着你好好干,再也不敢贪钱了。”
林伯这时带着渔民围过来,手里举着块新木牌,上面刻着“同门同心”四个大字,是用渔船的旧木板做的:“坤哥,我们把这牌跟‘同心码头’挂在一起,让所有人都知道,油麻地的陈坤,不光护着街坊,还护着自己兄弟!”张老板跑过来,手里拿着新的供货单:“坤哥,旺角的酒楼刚打电话,说以后他们的鲜货全从我们这拿,说跟着你这样的大哥,放心!”
阿坤站在船头,把总堂的铜令牌挂在船桨上,和怀表并排晃着。海风掀起他的衣角,怀表的滴答声和令牌的碰撞声混在一起,像一首安稳的歌。“阿强,”他对着海浪轻声说,“你当年说混社会要护着自己人,我记住了。现在兄弟们信我,街坊们靠我,这才是真的江湖。”
夜深时,阿杰递来杯热奶茶,比平时多放了两勺糖:“坤哥,现在各堂口都传遍了,说你是和联胜最够意思的大哥,连龙头都夸你会管堂口。”阿坤喝了口奶茶,甜意暖到心里:“不是会管,是记住了龙叔的话——混社会,钱是次要的,兄弟和规矩,才是立得住的根本。”月光下,船桨上的铜片、怀表和总堂令牌都泛着光,那是和联胜的根,也是他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