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的渔火刚舔亮半边海,和联胜总堂的“传令牌”就带着夜风砸在忠兴号甲板上——巴掌大的紫檀木牌被盘得包浆如蜜,正面烫金龙纹的龙爪遒劲抓着“和联胜”三字,背面“三日后堂口大会,议渔获利益统筹”的字迹,是忠叔用狼毫亲书,墨汁掺了朱砂,红黑交织透着“不遵便按家法”的狠劲。送牌的红棍眉骨到下颌爬着刀疤,放下令牌时指腹在龙纹上蹭了蹭,压声说:“坤哥,元朗新坐馆疯狗强在总堂放话,渔获利头他要分大头,那家伙是砍出来的坐馆,不懂‘先礼后兵’的规矩,您早做防备。”红棍刚隐入码头阴影,阿杰就攥着张沾元朗黄泥的牛皮纸条跑过来,歪扭铅笔字透着挑衅:“疯狗强带十二马仔,明早辰时‘踩线’,目标陈阿婆鱼蛋摊。”
阿坤正蹲在船头给船桨上桐油,金黄油汁顺着木纹渗进去,在月光下泛着琥珀光,铜片被细纱布擦得能照见眉眼。他捏着纸条往海里一扔,纸团在浪尖打个转就被暗涌卷走,动作轻得像拍掉裤脚沙粒:“疯狗强是元朗老坐馆的侄子,靠砍伤三个竞逐者上位,连总堂拜山的‘三牲礼’都没备齐,根本不懂和联胜‘守地盘凭贡献,分利头看人头’的规矩。”怀表在胸口硌了下,他摸出来用袖口擦表盖,“船正心不偏”的刻字带着体温,阿强当年在礁石上的话浮上来:“对付没规矩的疯狗,不用跟他比牙尖,得让他看清谁是地盘主人,谁是能护着他吃饭的人。”他把船桨往船头铁桩上一靠,铜片“当”地撞出脆响,正对着元朗方向:“杰哥,通知林伯,明早让码头老渔民都守在陈阿婆摊前,把‘和联胜渔获专供’的红木牌擦亮,金漆得反光晃眼;让张老板把尖沙咀、铜锣湾的供货合同备齐,公章要盖得鲜红——疯狗要咬,就得让他知道牙会崩,还占不到半分理。
天刚蒙蒙亮,三辆喷着元朗堂口“青竹”标的面包车就“吱呀”刹在码头口,轮胎摩擦的青烟混着鱼腥味飘得远。疯狗强穿件花得晃眼的丝质衬衫,领口敞着,粗如狗链的金链子走路时“哗啦”响,带着十几个染黄毛、纹花臂的马仔,径直堵在陈阿婆鱼蛋摊前。他斜眼扫过沸腾的铜锅,突然抬起鳄鱼皮鞋,“哐当”一脚踢翻铜锅,滚烫咖喱汤溅得满地都是,烫得马仔跳脚骂娘。“陈坤呢?给老子滚出来!”疯狗强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砸在摊布上,“现在全香港酒楼都抢油麻地渔获,凭什么我们元朗只能捡别人挑剩的残货?今天他不把渔获利头分三成给元朗,这码头就别想开工——谁动渔获,我废谁的手!”
陈阿婆气得浑身发抖,汤勺“当啷”砸在地上,刚要上前理论,就被个黄毛马仔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海里。“老虔婆少废话,疯狗强哥的话听不懂?”马仔恶骂着,伸手就要掀摊布。这时林伯带着十几个渔民涌过来,个个攥着磨得发亮的铁钩、硬木叉,最年轻的阿明抱着锈迹斑斑的渔炮,往地上一墩,“咚”的一声震得马仔腿软。“疯狗强,敢在油麻地撒野,问过我们这些老骨头吗?”林伯往前一步,铁钩戳地溅起火星,“坤哥护着我们讨生活,你倒好,一来就砸饭碗!今天不赔陈阿婆的铜锅鱼蛋,你别想走出码头——就算总堂追责,我们五十七个渔民陪着坤哥担着!”
疯狗强刚摸向腰间弹簧刀,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声音不高却像礁石撞浪。他转头,看见阿坤扛着船桨站在晨光里,铜片被阳光照得冷光刺目,深蓝色工装袖口挽着,露出小臂上的旧疤。“疯狗强,”阿坤一步步走近,船桨往地上一戳,礁石都震出细缝,“和联胜的规矩,你怕是一句没记牢。”他指着码头上的冷藏车和忙碌渔民,“油麻地渔获,是我带着渔民顶台风出海打的;是我跑七趟内地,求王老板撬开销路的;是张老板垫钱建冷库保新鲜的——你元朗没出一分力、没担一点险、没守过一天码头,凭什么来分三成水?”阿坤从阿杰手里抽过一摞合同,往疯狗强脸上一甩,纸页扇得他脸生疼,“这是尖沙咀、铜锣湾的合同,他们按市价拿鲜货、按时结款,从没喊过冤。你想要好货,按规矩来,我给元朗优先供;要是想抢,先问问我手里的船桨,再问问油麻地的渔民!”
疯狗强捡起合同撕得粉碎,纸屑飘得像雪花:“规矩?老子的规矩就是规矩!和联胜的规矩在元朗不好使!”他挥手喊马仔上,码头外却传来刺耳警笛声——是阿杰提前报的警,说有人聚众寻衅。疯狗强的脸瞬间白了,他不怕火并,却怕进局子留案底,断了元朗堂口的“财路”。“陈坤,你玩阴的!”他气急败坏地吼,往后退着撞翻了渔筐,鱼干撒了一地。
“这不是阴的,是规矩。”阿坤上前攥住他的金链子,指节泛白勒得他脖颈发红,“和联胜第一条:不准在民生地盘动武,不准扰街坊生计——你两条都犯了。”他指着地上的狼藉,“现在给陈阿婆赔礼,赔偿铜锅、鱼蛋的损失,滚回元朗等堂口大会。不然我现在送你去廉署,告你敲诈勒索,让你在牢里待够三年,元朗坐馆的位置,自然有人替。”疯狗强看着围上来的渔民、越来越近的警车,咬着牙给陈阿婆鞠了躬,声音含糊:“对不住,陈阿婆,我赔。”说完带着马仔钻进面包车,油门踩得飞快,差点撞在码头护栏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堂口大会当天,总堂议事厅挤得满当当,八仙桌旁坐满各堂口坐馆,疯狗强鼻青脸肿地站着——他回去被元朗元老揍了一顿,脸上的伤还渗着血,一开口就控诉阿坤“欺负元朗堂口”。忠叔没接话,先让手下传看陈阿婆鱼蛋摊的照片,又让张老板念供货记录:“尖沙咀月销五十箱石斑,回款准时;铜锣湾月销四十箱,无拖欠;元朗拿过两次次货,还欠着上次的货款没结。”念完把账本往桌上一摔,“疯狗强,你先犯规矩砸民生摊子,阿坤没打断你的腿,是给元朗留脸面。现在说,你要的三成水,凭什么?”
“油麻地垄断渔获,元朗兄弟吃不上热饭!”疯狗强梗着脖子喊。阿坤这时站起来,把怀表和船桨照片往桌上一放——照片里怀表的红绳结磨得发亮,船桨铜片闪着光。“我没垄断,我要让大家都有饭吃。”他声音传遍议事厅,“从今天起,渔获按堂口实际需求分配额:元朗渔民少、酒楼稀,拿一成五;尖沙咀、铜锣湾酒楼密集,各拿两成;湾仔、旺角各拿一成三;剩下两成给总堂做应急储备,遇台风渔获减产,先保各堂口生计。”他顿了顿,扫过满座坐馆,“所有堂口按统一价拿鲜货,比市价低三个点,但必须按时结款;利润提一成进总堂基金,同门受伤治病、堂口遇困难,都从基金里出——这是‘大家赚、一起扛’的规矩。”
满座瞬间静了,连掉根针都听得见。丧波第一个拍桌叫好:“我尖沙咀同意!坤哥这分法公平,比疯狗强抢钱强百倍!”铜锣湾靓坤也附和:“统一价好,省得各堂口抬价抢货伤和气。”元朗的几个元老更是对着阿坤拱手:“坤哥顾着元朗兄弟,我们认你这个统筹人。”忠叔笑了,拿起船桨照片摸了摸:“这分法守了龙叔‘护民生’的规矩,顾了堂口情分,就按陈坤说的办。以后渔获利益统筹,全交给他——他懂规矩,更懂人心。”
散会时,疯狗强拦着阿坤,低头递来根软中华,手还在抖:“坤哥,之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街坊,您别往心里去。”阿坤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没点:“以后元朗缺渔网、酒楼缺鲜货,油麻地帮你。但记住,混社会不是靠抢靠闹,是靠守规矩、互相帮衬——这才是和联胜的江湖,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疯狗强用力点头:“我记死了,坤哥说东,我绝不往西。”
回到油麻地,码头早摆好了长桌宴。陈阿婆端来碗热鱼蛋,粗瓷碗边放着个锃亮新铜锅——锅沿刻着小鱼纹,是疯狗强赔的。“我煮了第一碗给你,放了两勺咖喱酱,跟以前一样。”张老板举着配额表跑过来,脸都笑红了:“坤哥,元朗刚打电话,订十箱石斑,按统一价,还说这次货款当场结。”林伯端着米酒凑过来:“现在全香港渔民都知道,油麻地的陈坤,是能让大家都吃饱饭的好大哥!”
阿坤站在堤顶,海风掀起他的衣角,把怀表挂在船桨铜片上,表链随风轻晃。船桨插在礁石缝里像根标杆,“和联胜渔获专供”的红木牌在夕阳下闪着金辉。“阿强,”他对着海浪轻声说,喉结滚了滚,“规矩守住了,街坊护住了,各堂口都有饭吃了——你的码头,越来越稳了。”怀表的滴答声、海浪拍岸声、街坊笑声混在一起,成了油麻地独有的江湖曲。
夜深时,忠兴号的渔灯像颗守夜星。阿杰递来杯冰奶茶,杯壁凝着水珠:“坤哥,总堂都叫你‘渔获话事人’,龙头还说要请你喝茶。”阿坤喝了口奶茶,冰凉甜意驱散疲惫:“不是话事人,是统筹人——大家一起守规矩、一起赚钱,才是真江湖。”月光下,怀表“船正心不偏”的刻字和船桨铜片都泛着柔光——那是龙叔的江湖,阿强的江湖,也是他要守一辈子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