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的晨雾裹着咸涩海风,像层湿冷的纱,刚漫过忠兴号的船舷,阿坤就蹲在甲板上擦桨。桐油布顺着桨身的老纹路反复摩挲,掌心磨得发烫,却不敢用力过猛——这是阿强传给他的船桨,铜片包边被二十年海风浸出深褐包浆,握柄处那几道指节凹痕,是阿强当年日日握桨磨出的印记。怀表在粗布褂子口袋里硌得踏实,他摸出蹭了蹭,表盖内侧“船正心不偏”的刻字被体温焐得温热,指针刚过七点,正是码头渔户交早班规费、布料船靠岸的时辰,码头上已经隐约传来陈阿婆鱼蛋摊的铜锅碰撞声。油麻地的晨雾裹着咸涩海风,像块浸了水的粗麻布,刚漫过忠兴号的船舷,阿坤就蹲在甲板上擦桨。桐油布顺着桨身的老纹路反复蹭,掌心磨得发烫却不敢重手——这是阿强传他的船桨,铜片包边被二十年海风浸出深褐包浆,握柄处那几道指节凹痕,是阿强当年日日握桨磨出的印记。怀表在粗布褂子口袋里硌得踏实,他摸出用袖口蹭了蹭,鎏金表盖内侧“船正心不偏”的刻字被体温焐得温润,指针刚过七点,码头那头已飘来陈阿婆鱼蛋摊的铜锅碰撞声,正是收早班规费的时辰。
仔带着和联胜的人,在东头湾截了我,还说以后油麻地的码头规费,得交给他们收!”阿坤手里的桐油布“啪”地掉在甲板上,刚擦亮的船桨铜片闪着冷光——码头规费是街坊们凑钱修栈桥、雇守夜人的根本,抢规费就是断油麻地的根。“坤哥!出事了!出大事了!”老渔户林伯的吼声像块石头,撞破晨雾砸过来。他抱着个裂了大口的柏木钱箱,粗布褂子被海风掀得乱飞,花白的头发沾着草屑,脸色白得像泡发的鱼干,嘴唇抖得说不出整话,箱底漏出的铜钱滚在青石板上,“叮铃哐当”响得人心慌,“规费、规费被抢了!黑仔黑仔带着和联胜的人,在东头湾的礁石后截了我!一箱子钱全被他们拉走,还、还说以后油麻地的码头规费,得归他们和联胜收!”阿坤手里的桐油布“啪”地掉在甲板上,刚擦亮的船桨铜片闪着冷光,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咯咯响——码头规费是街坊们凑钱修栈桥、雇守夜人、给孤寡老人送米的根本,抢规费就是断油麻地的根。“坤哥!出事了!天杀的短命仔!”老渔户林伯的吼声撞破晨雾,他抱着个裂了大口的柏木钱箱,粗布褂子被海风掀得乱飞,花白头发沾着草屑,脸色白得像泡发的鱼干,嘴唇抖得说不出整话。箱底漏出的铜钱滚在青石板上,“叮铃哐当”响得人心慌,“规、规费被抢了!是黑仔——白头佬那表侄!带着和联胜的人,在东头湾礁石后堵的我!一箱子钱全被扛走,还放话放话以后油麻地的码头规费,得归他们收!”
“黑仔是白头佬的表侄,”阿杰提着两杯热奶茶走来,茶里都加了两块方糖,是阿强当年的口味,他把其中一杯塞给阿坤,指尖点了点钱箱上的黑手印,“这是和联胜的记号。白头佬被抓后,他接手了湾仔的残部,最近总来油麻地踩线,上次砸了炳记的窗,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泛黄的纸条,是阿强的字迹:“林伯,本月规费免——阿强。比奇中闻罔 嶵薪璋結哽新筷”
阿坤捏着纸条的指节泛白,突然想起五年前的台风夜。林伯的船被浪掀翻,是阿强划着小舢板冲进去救人,船桨撞在礁石上裂了道缝,却硬是把林伯从浪里拖了回来。事后林伯要补规费,阿强就写了这张纸条,拍着他的肩说:“渔户是码头的肉,规费是给肉添膘的,你都快没肉了,哪来的膘?”那时阿强就说,码头的规矩不是“谁狠谁收”,是“谁护街坊谁当话事人”。
“他要当话事人,我就给他个‘说法’。”阿坤把怀表往领口一塞,金属凉意压下火气,抓起船桨往码头中央走,“杰哥,你去联系水警陈队,让他盯着东头湾的出口,黑仔得手后肯定往那边跑;阿明,去把街坊们叫来——不是要打架,是要让黑仔看看,油麻地的码头是谁的地盘。”他路过陈阿婆的鱼蛋摊时,阿婆已经把铜锅搬上了小推车,咖喱香飘得老远:“坤哥,我跟你去!鱼蛋烫,能砸人!”
半个时辰不到,码头的青石板上就站满了人。王老板扛着修船用的铁链子,帆布裤上还沾着机油:“坤哥,东头湾的浅滩我熟,能让他的快艇陷进去!”张老板带着制衣厂的工人,每人手里都攥着卷成棍的布料:“当年强哥帮我赔布料钱,今天我不能看着忠兴号为难!”阿红举着对讲机跑过来,耳麦线缠在手腕上:“坤哥,黑仔留话了,让你单独去东头湾的‘鲨鱼口’礁石,不然就烧了林伯的新船。”
“他要单独见,我就去。”阿坤把船桨扛在肩上,桨尖指着东头湾的方向,“但不是一个人。”他转头对街坊们说:“黑仔的快艇快,但浅滩是我们的根。王老板带弟兄们把铁链沉在‘鲨鱼口’两侧,他的船一进来就收链;阿明带十艘小舢板藏在礁石后,见我举桨就围上来;阿红守在码头,有事立刻喊水警。”他摸了摸怀表,“阿强说过,对付恶人不用硬拼,要比他懂码头的水,比他记着街坊的情。”
!正午的东头湾晒得发烫,海面上泛着碎金。阿坤撑着小舢板停在“鲨鱼口”礁石旁,船桨斜插在水里,桨叶搅起的浪花沾湿了裤脚。没多久,三艘涂着黑旗的快艇就冲了过来,为首的黑仔染着黄毛,耳钉在阳光下闪着贼光,手里举着根焊了铁头的钢管:“洪兴的小鬼,识相点就把忠兴号的印信交出来,不然今天让你喂鲨鱼!”快艇的引擎声震得礁石发颤,浪花溅在阿坤的脸上,凉丝丝的。
“阿强当年没把和联胜赶出油麻地,是留着让你们学做人。”阿坤猛地站起来,抓起船桨指向黑仔,铜片包边闪着冷光,“码头规费是街坊的活命钱,你敢抢,就是跟整个油麻地作对!”他突然把船桨往水里一砸,“咚”的一声闷响——这是暗号。礁石后瞬间冲出十艘小舢板,渔户们举着竹竿喊着号子,王老板一挥手,沉在浅滩的铁链突然收紧,黑仔的快艇“咔嚓”一声被缠住螺旋桨,引擎当场熄火,在海面上打转转。
黑仔刚要跳海,就被阿明一脚踹在膝盖上,疼得他跪在船板上直咧嘴。“你们以多欺少,不算本事!”他挣扎着骂。阿坤蹲下来,把怀表放在他眼前,表盖内侧的刻字晃得他眯起眼:“阿强说,本事不是手里的钢管硬,是能护多少人吃饭。你叔当年不懂,现在你也不懂,活该栽在油麻地。”远处传来警笛声,水警的巡逻艇亮着灯冲过来,黑仔的手下全被按在甲板上,耷拉着脑袋。
夕阳西下时,阿坤带着弟兄们回到码头。林伯提着一篮新鲜的石斑鱼跑过来,非要往阿坤手里塞:“坤哥,这鱼你拿着,没你我真没法活了。”陈阿婆的鱼蛋摊前围满了人,铜锅“咕嘟咕嘟”响着,比平时多煮了三倍的鱼蛋,她给每个街坊都盛上一碗:“趁热吃,是坤哥给咱们保住了饭碗!”阿杰递来杯凉奶茶,拍了拍他的肩:“阿强要是看见,肯定说你比他当年稳——他当年还得动拳头,你只用街坊的人心就赢了。”
阿坤掏出怀表,表盖沾了点海水,他用袖口仔细擦干净。远处的忠兴号亮着渔火,和码头的灯火连成一片,把海面映得暖融融的。他把怀表挂在忠兴号的舵盘上,又将船桨靠在旁边,怀表的滴答声和船桨的木纹共鸣,像阿强在旁边点头。“杰哥,”阿坤望着围过来的街坊,声音穿透海风,“码头不是忠兴号的,是大家的。以后这油麻地的风风雨雨,我们一起扛!”
夜幕降临时,炳记的桌椅搬到了码头,拼成长长的一排,比过年还热闹。豉油鸡的浓香、奶茶的甜香、咖喱的辛香混在一起,飘出半条街。张老板举着啤酒瓶,瓶底砸得桌面“哐当”响:“敬强哥!敬坤哥!敬我们油麻地的好日子!”阿坤举着酒杯,对着忠兴号的方向喊:“敬阿强!敬街坊!敬我们油麻地的码头!”
喊声落下,怀表的滴答声、船铃的叮铃声、街坊的笑声、海浪的拍击声,在海面上汇成最安稳的调子——这调子,是阿强用船桨划出的江湖,是阿坤用初心接住的责任,更是油麻地永远散不了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