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观察员们的马车消失在冀中平原冬日的萧瑟地平线上,带走的不仅是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和相机里有限的影像,更是一种混杂着震撼、疑惑与重新评估的复杂心绪。而他们留下的,是一颗已然投入国际舆论池中的石子,涟漪正在看不见的远方层层荡开。
几乎就在考察团离开杨各庄的同一时间,来自延安总部的加密电文,以及通过地下渠道辗转传来的、来自重庆“友人”的隐秘信息,便如同约好了一般,相继送达王雷的案头。
电文和信息的核心内容惊人一致:鉴于风暴团在冀中取得的“显着战绩”和“展现出的独特战斗力”,某些“国际友邦”及“国内有关方面”,对加强与风暴团的“联系”与“合作”,表现出了“浓厚兴趣”。
“司令员,看来你前几天那番‘全球视野’的谈话,效果立竿见影啊。” 赵刚看着译电文,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更多的是凝重,“这橄榄枝伸得够快的。”
老马仔细阅读着另一份通过商号渠道传来的密信,眉头微蹙:“信上说,一位‘有影响力的美国朋友’的私人代表,希望能与我们在‘中立地点’进行一次‘非正式’会晤,探讨‘互利合作的可能性’。条件是,必须由你,林峰同志亲自出面。口气不小,但也很谨慎。”
李云龙一听就瞪起了眼:“美国佬?他们不是跟老蒋穿一条裤子吗?找咱们合作?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司令员,可不能去!谁知道是不是陷阱!”
王雷没有立刻表态。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正在操练的部队,脑中飞速运转。国际观察员的到来是序曲,这紧随其后的“合作试探”才是正章。这既在预料之中——风暴团展现出的能量足以让任何关注中国战场的有心人侧目;也在预料之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迅速,且似乎绕开了某些常规渠道。
“老李的警惕有道理。” 王雷缓缓开口,“但我们也不能一刀切,把所有外部接触都视为洪水猛兽。目前全球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是大势,美、英、苏等国与日本是敌国,这是基本事实。他们希望中国战场能更大程度牵制日军,减轻自身压力,这个动机是真实的。”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关键在于,他们想怎么‘合作’?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又要付出什么代价?这需要谈,需要摸清对方的底牌和真实意图。”
“司令员,你的意思是……接触?” 赵刚问道。
“接触,但必须在我们绝对可控的条件下,以我为主。” 王雷斩钉截铁,“回复他们,会晤可以,但地点必须在我们根据地内,由我们指定。安全由我们绝对保障。这是底线。”
几天后,一场高度保密的会晤,在风暴团控制区边缘一个名为“柳堡”的偏僻村庄内悄然举行。这里看似普通,实则内外布置了数层明暗哨,由“龙焱”小组和侦察连精锐负责警戒,确保万无一失。
会晤在一户较为宽敞的农家院落里进行。王雷这边,只有他、老马和一名担任翻译兼记录的参谋(实际王雷本人语言无障碍,此为掩饰)。对方则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自称“詹姆斯·福特”的中年美国人,穿着考究的西装呢大衣,举止带着商人的圆滑与外交官的审慎;一位是他的华裔助手,沉默干练;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目光警惕的白人,显然是保镖。
简单的寒暄和茶水招待后,福特先生开门见山,他的中文带着明显的口音,但用词准确:“林将军,请允许我首先表达我个人对贵部在冀中取得的辉煌战绩的钦佩。那是一场足以改变很多人看法的胜利。”
“福特先生过奖了。中国人民抗击侵略,是天经地义之事。” 王雷淡淡回应,不卑不亢。
“当然,当然。” 福特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正是基于贵部展现出的卓越战斗力和巨大潜力,我的……一些朋友们认为,我们之间存在广阔的合作空间。您知道,我们美国和日本正处于战争状态,我们迫切希望所有反法西斯力量都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愿闻其详。” 王雷不动声色。
福特斟酌着措辞:“我的朋友们,可以通过一些……非官方的、灵活的渠道,为贵部提供一些急需的物资。比如,药品,尤其是磺胺类药物;比如,精密机床的零部件,特种钢材,无线电器材;甚至,一些有价值的技术资料。”
条件相当诱人。磺胺是此刻最紧缺的抗菌药,精密部件和特种钢材是兵工厂升级的瓶颈,技术资料更是无价之宝。老马和参谋都忍不住微微动容。
“那么,福特先生的朋友们,希望我们做什么作为回报呢?” 王雷直接问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
福特似乎很欣赏这种直接,他摊了摊手:“很简单。我们希望贵部能在华北地区,更加积极、有效地牵制日军部队,尤其是他们的野战兵力。提供更详细、更及时的日军部署和调动情报。如果可能,在一些关键的战略行动上,能与……其他中国抗战力量,进行一定程度的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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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提供物资,换取风暴团充当更积极的“绊脚石”和情报源,并隐约有将其纳入某种“协调框架”的意图。
王雷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粗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仿佛在品味茶水的滋味,又像是在思考对方的条件。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盆偶尔的噼啪声。
放下茶杯,王雷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福特先生,感谢您和您朋友们的‘好意’。抗击日寇,保卫国土,是我们风暴团,也是所有中国抗日军队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每天都在做这件事,今后也会更加努力地去做。”
他话锋一转:“至于药品、物资和技术,我们确实需要,也欢迎一切真诚的、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的国际援助。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们不会为了一些物资,就接受任何形式的指挥或‘协调’。我们的行动,只会基于中国人民的利益和战场的实际需要,由我们自己做主。”
福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林将军,请别误会,这绝非指挥,只是一种……建议性的协调,是为了更有效地打击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且,那些物资对贵部的发展至关重要……”
“有多重要?” 王雷突然打断他,语气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福特先生,您和您的朋友们,可能对我们的情况有些误解。我们确实困难,但并非离了外部援助就无法生存,无法战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寒冷的空气涌入。他指着窗外隐约可见的村庄轮廓和远处训练场传来的口号声:“你看,我们的战士,用着缴获的、改造的武器,吃着老百姓省下的粮食,依然能歼灭日军旅团。我们的兵工厂,用最简陋的工具,正在尝试复装子弹,修理枪炮。我们的根据地,正在推行自己的政策,赢得民众支持。”
他转过身,看着福特:“我们需要的,不是施舍,而是平等的、基于共同反法西斯目标的合作。我们可以分享日军的情报——在有利于整体战局的前提下。我们可以更积极地作战——但时机、方式,必须由我们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如果您的朋友们真心想帮助中国抗战,那么请提供我们需要的物资和技术,而不试图给我们的手脚套上无形的绳索。”
这番话,立场鲜明,底气十足。既表达了合作意愿,又坚决扞卫了独立自主的原则。福特一时语塞,他显然没料到这位年轻的“土八路”指挥官如此强硬且思路清晰。他原本以为,面对如此诱人的物资清单,对方至少会表现出更多的热切和妥协。
那位华裔助手低声在福特耳边说了几句。福特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了表情:“林将军的……原则性,令人敬佩。我想,我的朋友们也会理解。具体的合作方式,我们可以进一步磋商。或许,我们可以先从一些具体的、小规模的物资交换开始?比如,用贵部缴获的一些具有特色的日军装备或文件,交换一些急需的药品和零件?”
这是退了一步,试探性地寻求一个切入点。
王雷心中了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过于强硬可能关闭渠道,适度灵活才能获取实利。
“这个提议,可以考虑。” 他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指定人员,就具体的交换物品、方式、地点进行细节沟通。但前提是,安全、保密,且不涉及任何政治承诺。”
会谈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双方又就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交谈了片刻,福特先生便起身告辞,表示会尽快将今日会谈情况反馈回去。
送走这几位不速之客,老马长舒一口气:“好家伙,这洋鬼子,开始还想拿物资拿捏咱们呢。司令员,你刚才那番话,真是滴水不漏,既没把话说死,又守住了底线。”
参谋也感慨:“他们提的那些东西,要真能弄来,可解了咱们的大急。就是不知道他们诚意到底有多少。”
王雷望着院门外空荡荡的土路,眼神深邃:“诚意有多少,取决于他们认为我们值多少价码。今天只是第一次接触,互相摸底。我们展示了独立性和价值,他们也留下了合作的钩子。接下来,就是具体的博弈了。”
他转身对老马和赵刚说:“立刻将今天会谈情况详细报告总部。同时,通知后勤和军工部门,准备一份我们可以拿出来交换、又不暴露核心机密的日军物品清单——比如某些型号的日军密码本残卷、特定部队的徽章文件、一些损坏但具有研究价值的日军特种装备。我们要让他们觉得,和我们交换‘有利可图’。”
“另外,” 王雷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告诉各部,加强训练,尤其是新式战术和装备的磨合。我们要让这些潜在的‘合作者’明白,风暴团的价值,不仅仅在于牵制日军,更在于我们是一支不断成长、未来可能发挥更大作用的锋利刀刃。想要投资,就得拿出真东西。”
几天后,柳堡村外的秘密会晤内容,被整理成绝密报告,送往延安。而风暴团内部,一股更加务实、更具针对性的练兵和备战热潮,悄然掀起。他们一边埋头苦练,打磨着自己的爪牙,一边悄然将目光投向更复杂的棋盘,准备在攫取外部资源壮大自身的同时,牢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云龙从下面视察部队回来,风风火火地闯进指挥部,看到王雷正在看文件,扯着嗓子就问:“司令员,跟那美国佬谈得咋样?咱没吃亏吧?”
王雷放下文件,笑了笑:“吃亏?老李,咱们风暴团做生意,什么时候亏过?”
李云龙挠挠头:“那他们能给咱啥好东西?”
王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老李,你说,是等着别人喂到嘴边一口肉香,还是自己手里有把好刀,能随时从敌人身上割下肉来,更踏实?”
李云龙眼睛一亮:“那还用说?当然是自己有刀踏实!”
“这就对了。” 王雷目光望向墙上地图,“别人给的,是锦上添花。自己挣的,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合作要谈,刀,更要磨快。告诉兄弟们,练好了本事,将来啊……”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淡然:
“不管是想吃席,还是想当厨子,手里都得有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