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腐朽与神秘的气息,祭坛顶端的青铜古钟在幽暗中散发着幽光,钟身周围的黑气如活物般缓缓游动。李恪站在祭坛前,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住了心神,目光涣散,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
“无病哥哥!无病哥哥!”慕容嫣焦急地摇着他的手臂,但李恪毫无反应,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口巨钟。
舒恨天面色凝重地快步上前,伸手在李恪眼前晃了晃,李恪的眼珠竟连动都不动一下。他心头一沉,转头对朱无能说道:“快,将他拉开!这洪荒钟有摄魂之能,不能久视!”
朱无能粗壮的手臂一把抓住李恪肩膀,用力向后拉去。但李恪双脚仿佛生根一般,纹丝不动,反而因为朱无能的拉扯,整个人身体微微前倾,竟不由自主地朝着祭坛迈出了一步。
“这这是怎么回事?”朱无能大惊,“大哥的力量怎么变得如此之大?”
舒恨天紧锁眉头,绕着李恪观察片刻,忽然伸手搭上他的脉搏,只觉其脉象异常紊乱,时快时慢,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争斗。更诡异的是,李恪的皮肤竟在隐隐散发着一层微弱的白光,与祭坛上的符文光芒隐隐呼应。
“他他与这祭坛产生了某种共鸣!”舒恨天倒吸一口凉气,“这洪荒钟在召唤他!”
“召唤?”慕容嫣脸色煞白,“什么意思?无病哥哥怎么会与这洪荒钟产生共鸣?”
舒恨天摇摇头,脸上满是困惑:“按理说不应该洪荒钟乃是上古神器,据说能窥探天机、改变命轮,但也因此被列为禁忌之器。这等神器只会对特定血脉或命格之人产生反应”
话音未落,李恪忽然开口,声音空洞而缥缈,仿佛从极远处传来:“我我来过这里”
三人皆是一惊。慕容嫣急忙问道:“无病哥哥,你说什么?你来过这里?什么时候?”
李恪没有回答,反而又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走得异常平稳,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引导着他。他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但那清明中又带着深深的困惑。
“我不记得但我感觉熟悉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道符文”李恪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竟然与祭坛上某个符文轨迹完全一致,“就像就像我曾经亲手雕刻过它们”
舒恨天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转头看向祭坛上的符文,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阵,而在符阵下方,刻有一行小字:“太白禁地,唯阴氏血脉者可启之。”
“阴氏”舒恨天喃喃自语,猛地抬头看向李恪,“无病老弟,快……快从炼妖壶中唤出阴沐星!”
就在此时,李恪腰间忽然传来一阵灼热感。他下意识低头,只见悬挂在腰间的炼妖壶正发出微弱的绿光,壶身微微震颤。
“阴沐星?”李恪神智稍微清醒了些,伸手握住炼妖壶。
他神识微动,随即从炼妖壶中放出阴沐星的头颅。
阴沐星的头颅现身于空中,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环顾四周,当他的目光落在祭坛顶端的青铜古钟上时,残魂竟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了一声几乎不成调的惊呼:“聚阴钟!”
“聚阴钟,这……这竟然不是洪荒钟?”舒恨天一愣,“只是这聚阴钟的气息怎如此怪异?”他仰头凝望,神思飘向远方,似在凝神思索……
“难道说……?”
李恪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那种与祭坛的奇妙感应仍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他能够感觉到祭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那种呼唤亲切而悲伤,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聚阴钟?我怎会与此钟产生奇妙的感应?”
阴沐星的头颅转向李恪,“李大人,你刚才神情恍惚,心魂动荡,是不是与聚阴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感应?”
“正是!”李恪沉默片刻,点头回答:“我在这祭坛之下,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仿佛……仿佛很久以前,我便来过这里,甚至于,我竟觉得……”他侧目看着慕容嫣,“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无病哥哥,你竟觉得这里……才是你的家?”慕容嫣睁大她的一双美眸,对李恪所言,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李恪苦笑道:“嫣儿,说实话,这句话,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但,又毫无疑问是我真实的感觉。我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言语才能说明我此刻的心情,非常矛盾,却又无比真实……嫣儿,你能明白吗?”
“嗯!”慕容白美眸眨了几下,旋即露出沁人心脾的微笑,“我懂!无病哥哥的每一句话,嫣儿都信!你说你来过这里,就一定来过这里,你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嫣儿确信,这一定是你以前的家!”
“李大人!”阴沐星头颅摇了摇,却道:“这聚阴钟乃我太白堂阴氏一族的传承圣物。它不会对普通人产生反应,除非除非你身上有……阴氏血脉!”
“阴氏血脉?”李恪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我自小生长于杭州府徐家庄,二十年来从未到过天山。至于你们太白堂阴氏之名,我之前连听都没听过……”
舒恨天听得抚掌大笑,“好啊!无病老弟,你虽自杭州府徐家庄来,但整个京城中都已知你身上有皇族李家血脉,如今,你又多了一个‘阴氏子孙’的身份。这下好了,无论天上地下,都是你家啊……”
慕容嫣听罢,也是含笑望着李恪,虽觉匪夷所思,但也甚感有趣。
李恪唯有苦笑……
慕容嫣好奇问道:“阴少主,你说这聚阴钟乃是你们太白堂圣物,那它有什么用?为什么会放置在这里?”
“聚阴钟是我太白堂用来连通阴阳两界的神器……”阴沐星正要解释,忽然头颅一震,“钟底好似有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齐齐抬头望向祭坛顶端的聚阴钟。那巨钟高约丈许,钟口直径近八尺,通体由青铜铸就,历经岁月侵蚀,表面布满了古朴的纹路与斑驳的绿锈。此刻钟身周围的黑气愈发浓郁,如同翻滚的墨浪,将钟体下半部分完全笼罩,根本看不清底部的情形。
“有人?”朱无能瞪圆了铜铃般的大眼,使劲揉了揉,“俺咋啥也看不见?那黑气浓得跟化不开的锅底灰似的!”
李恪等人不敢怠慢,遂从祭坛拾阶而上,疾步登顶,来到那聚阴钟之旁。
舒恨天凝目望向聚阴钟,眉头却蹙得更紧:“这巨钟之下,毫无生命气息,若果真如阴少主所言,钟下有人,那也……定不是个活人!”
慕容嫣听得心中害怕,忙用力拽紧了李恪的手。
李恪心中恍惚间又升起一种隐约的感应,仿佛有一个遥远的声音正向他呼唤,那声音远古又深邃,亲切中又带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他尝试着将体内那股与祭坛产生共鸣的微弱白光引向双目,眼前的景象竟随之发生了变化。缭绕的黑气在他眼中变得半透明起来,隐约可见聚阴钟底部并非直接放置在祭坛石座上,而是悬空半尺,其间似乎盘膝坐着一个人影。那人影被好几道黑色锁链缠绕,锁链上符文闪烁,不断散发出阴冷的气息侵蚀着人影。
“是位老者!”李恪失声惊呼,“他……他好像还活着!不过,身上被黑色锁链缠绕,丝毫动弹不得!”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被锁链束缚的人影身形苍老,白发垂落,虽看不清面容,但从其身形坐姿中,能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坚韧。
慕容嫣急切道:“无病哥哥,我们快想办法救他出来!”
阴沐星道:“那黑色锁链是‘锁魂链’,专锁修士魂魄与灵力,乃是我太白堂的禁术!此人能被如此对待,绝非寻常之辈。而且,聚阴钟下乃是聚阴池眼,阴气最盛,常人在此地片刻便会被阴气蚀骨而亡,他却能存活至今,定有过人之处!”
舒恨天沉声道:“想要救人,必先移开这聚阴钟。此钟乃神器,重逾万斤,且与祭坛符文相连,强行搬动恐怕会引发不测。”他目光扫过祭坛上复杂的符文阵,“若本书仙老爷猜得不错,这符阵是‘九幽冥锁阵’,用来稳固聚阴钟,同时也起到禁锢钟底之人的作用。要破此阵,需找到阵眼。”
朱无能摩拳擦掌:“找阵眼?俺来!俺鼻子灵,什么机关暗道都瞒不过俺!”说着就要上前。
“且慢!”舒恨天一把拉住他,“此阵凶险异常,阵眼附近必有杀招。无能,你蛮力虽大,却不擅此道。无病老弟,你与祭坛有共鸣,或许能感知到阵眼所在。”
李恪深吸一口气,走到祭坛边缘,再次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石面。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看似普通的凹槽时,体内的白光猛地一跳,一股信息流瞬间涌入脑海——正是关于“九幽冥锁阵”的部分信息。他顺着这股感应,目光在符文阵中快速移动,最终定格在阵心位置一个微微凸起的六边形符文上。
“找到了!是那个六边形的符文!”李恪指向阵心。
舒恨天道:“想要触动阵眼,应该需要……阴氏血脉之力!”
“我来吧!”阴沐星沉声道,“聚阴钟内大有玄机。非阴氏血脉不能开启。只不过我此刻只剩下头颅和残损的身躯碎块……”他转头望向李恪,“李大人,我需要你几滴血……”
李恪不假思索:“好!我该怎么做?”
阴沐星道:“将你指尖割破,滴三滴精血于我眉心即可。我残魂虽弱,但尚能引动血脉之力,借你的血开启这阵眼。”
李恪闻言,毫不犹豫地取出腰间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鲜血顿时涌出,他连忙将指尖凑到阴沐星头颅眉心处。三滴殷红的精血落下,如同融入平静湖面的墨滴,瞬间被阴沐星的残魂吸收。
“嗡——”
阴沐星的头颅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绿光,那绿光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白色光晕,正是李恪体内那与祭坛共鸣的白光。绿光顺着阴沐星的意念,化作一道纤细的光束,直射向李恪所指的六边形符文。
“咔嚓!”
一声轻响,那六边形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缓缓旋转起来。随着符文的转动,整个祭坛开始轻微震动,聚阴钟周围的黑气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翻涌,发出“滋滋”的声响。
“快!就是现在!”阴沐星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阵眼已开,聚阴钟的禁锢之力减弱,趁此机会,合力将钟抬起!”
舒恨天面向朱无能,眼神一凛,沉声道:“无能,用你项王之力!无病老弟,你我从旁辅助!”
“好!”朱无能大吼一声,将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双臂肌肉虬结,猛地抱住聚阴钟钟身,“给俺起!”
“喝!”李恪与舒恨天也同时发力,一人一边,运起内力推向巨钟。
“轰隆——”
聚阴钟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庞大的身躯被三人合力抬起寸许。那原本悬空的底部彻底暴露出来,被黑色锁链缠绕的老者身影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老者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显然已被囚禁许久。他身上的黑色锁链上符文闪烁不定,不断有黑气钻入他体内,而老者的身体则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抵抗着锁链的侵蚀。
“果然还活着!”慕容嫣惊喜交加,连忙上前想要解开锁链,却被舒恨天一把拉住。
“小心!这锁魂链有倒刺,且布满剧毒,不可贸然触碰!”舒恨天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些闪烁着幽光的锁链,“必须先找到锁链的锁扣,用阴氏血脉之力或许能解开。”
李恪目光落在老者身上,心中那股亲切而悲伤的感觉愈发强烈。他能感觉到老者的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阴少主,如何解开这锁魂链?”李恪急切地问道。
阴沐星的头颅却久久不语……
“阴少主!你可有断开锁魂链之法?”慕容嫣也跟着问道,阴沐星既知“锁魂链”之名,又是太白堂阴家少主,这里几个人中,也唯有他知道断开锁魂链的方法。
而阴沐星的头颅却死死地盯住了聚阴钟下镇压的老者,虽只是头颅,但从脸上表情亦能看出,他仿佛对那位老者有着极其强烈的恨意,又有着极难割舍的亲情……
既爱且恨,矛盾纠缠,连阴沐星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
“阴少主,你快说解链之法,我等三人,撑不了多时!”李恪朝阴沐星大喊。
聚阴钟钟体庞大,重量不下万钧,朱无能虽有神力,又有李恪与舒恨天帮忙,但毕竟撑不了太久。
“你身上昆吾剑本就是宝物,一气混元剑乃上古剑诀,你两者兼具,加之一身浩然正气,以昆吾剑破之,锁魂链自解……”阴沐星终于开口,但从神情看,他似乎依然处于失神之中。
也许,救人之言只是出自他本能,而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却不想去救。
李恪闻言,不敢耽搁,昆吾剑瞬间出鞘,口中大喝了一声:“破金势!”长剑化作一道白光,去势如奔雷,迅捷如闪电,只闻“仓啷”几声,那几条黑色锁魂链,应声而断!
锁魂链断裂的刹那,发出几声凄厉的尖啸,断裂处的黑气如同潮水般退散,露出其中盘坐的老者。
舒恨天眼疾手快,使一招“云中带水”,抓住老者瘦弱的身躯往外一带,便已将老者抓至聚阴钟之外。
“放下吧!”随着舒恨天一声喊,朱无能双臂运劲,缓缓将聚阴钟放下。
“砰……”
巨大的青铜古钟再度归于原地。
众人再看向那老者,只见他约莫六十多岁年纪,面容清癯,满头白发,一身玄色长袍已多处破损,长袍上还有斑驳血迹,此刻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阴沐星久久凝视那位老者,双眸中尽是痛苦与惨淡,终于脱口而出道:
“父亲!……”
“父亲?”舒恨天猛地一震,“难道他就是太白堂的堂主?”
“没错!”阴沐星惨然一笑,“他就是我的父亲——太白堂堂主,阴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