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3:47,沪太路冷链仓门口。
李朝阳把那只磨到发亮的铝制外卖箱,倒扣在电动车后架,用 8 条扎带捆成“硬尾”。箱底贴着一张刚打印的 a4:
【寻人启事 001】
张立军,男,19 岁,2022 年 8 月 14 日于缅北失联。
——如你看见他,请告诉我,我替他爸妈跑一单回家。
他把箱子再缠一圈黄色反光条,像给包裹打绷带,也像给失踪的人加一道平安符。
直播间标题已经挂好:
副标题只有一句:
“每跑 1 公里,捐 1 元,给 127 个失踪者家庭。”
在线人数:7。
李朝阳冲镜头笑,牙缝里挤出一句:“人少点好,省得堵车。”
说完,他戴上那只印着“外卖不止五星”的半指手套,拧电门,仪表盘跳成 43 k/h。
冷雾扑面,像碎冰碴子打在眉骨,他眯起眼——
“走吧,把名字一个个驮回来。”
——
4:15,g204 太仓段。
天边泛起蟹壳青,路灯同时熄灭。
直播间人数 37。
弹幕第一条颜色醒目:
【虎爷余孽来了,刷 1 万票封你号信不信?】
系统秒删,只剩一串“”。
李朝阳瞄一眼,笑:“封就封,我跑在柏油上,又不是跑在算法里。”
他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拿麦:“给大家报个路况,现在顺风,温度 7c,右侧卡车多,待会儿到常熟界我会进辅道,耳机党把音量调小。”
说话间,一辆鲁 q 牌照的冷链挂车贴边超车,尾浪把他掀得晃了半米。
他下意识屈膝吸腰,像平时躲外卖写字楼旋转门那样,把车重压到左脚,再回正。
弹幕飘过:
【这重心控制,不愧是单王。】
【主播以前真送外卖?】
李朝阳:“真送,去年 4 万 3 千 8 百单,导航记录我导出来 38 万 7 千公里,能绕地球 9 圈半。”
——
6:00,常熟汽渡码头。
雾浓得化不开,渡轮停航。
直播间 326 人。
“计划有变,改走汽渡旁的老闸桥,多 12 公里,我请沿江跑团的兄弟帮忙探路了,大家别急。”
他把手机架上胸支架,镜头里自己睫毛结霜,像撒了一把盐。
低头调导航时,屏幕弹出私信:
【我是张立军他姐,刚看到你直播,我在昆山,能当面给你送一面锦旗吗?】
李朝阳盯着那行字 3 秒,回了 5 个字:
“姐,等我骑到。”
——
8:30,张家港港区。
路边第一休息点,他支起小桌椅——折叠外卖箱盖改的。
摆上一台 4g 路由器、一只 毫安充电宝、一瓶 15l 农夫山泉、三袋五芳斋粽子。
“早饭时间,我边吃边报数。”
他点开 excel:
【当前公里数:1027】
【实时在线捐款:79234 元】
【捐款人次:412】
说完,他剥开粽子,米粒粘住手套指尖,索性连手套一起啃。
弹幕一片“哈哈哈”,却也有人问:
【钱真的到家属手里?怎么保证?】
李朝阳把最后一口咽下,掏手机,打开银行 app,投屏:
“看,公账尾号 7479,余额 79234,每笔进账流水自动生成哈希值,上传到蚂蚁链,哈希值对应家属编号,不可篡改,晚上 12 点前我会把哈希列表贴微博,欢迎码农兄弟怼我。”
——
10:00,s604 通沙汽渡。
突然“嘭”一声闷响,车身往左猛沉——
后胎炸了。
他死命捏右刹,abs 发出“哒哒哒”回弹,还是甩尾 3 米,鞋跟磨出一道黑印。
直播间瞬间 1200 人,弹幕狂刷:
【人没事吧!】
【胎炸了?换胎啊!】
李朝阳把车推到应急停车带,双闪一开,先对镜头咧嘴:“兄弟们,实战教学——如何在 10 分钟换真空胎。”
工具箱是外卖箱隔层改的:撬胎棒、12 活动扳、? 小气瓶、补胎条、美工刀。
他边拆边讲:“先放气,再撬,找孔,搓刀拉毛,贴条,打气,记得抹口水检漏。”
9 分 47 秒,装胎完毕。
他举手示意,掌心被撬胎棒划开一道口子,血顺腕流进护腕。
“小伤,继续。”
——
12:30,g204 与 g345 交汇口。
张家港跑团 7 人赶到,送了一面 2 米长的红色锦旗:
“千里单骑为寻人,民间公益真英雄”。
李朝阳没地方挂,干脆把锦旗对折,垫在外卖箱底——
“这样每跑 1 公里,就让你们跟我一起颠。”
跑团里一个戴近视镜的小哥递给他一张 a4,打印着 127 个失踪者姓名,按失联时间排序。
李朝阳用透明胶把名单贴在胸支架背面,镜头扫过,像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观众席门票。
——
14:00,泰州大桥。
侧风 6 级,桥面横风把电动车吹得直闪。
他降低重心,把膝盖夹紧车架,像骑一匹受惊的马。
直播间 2800 人,有人刷:
【主播唱个歌吧,太紧张了。】
李朝阳:“行,唱个《孤勇者》,送给还在园区里的人。”
他跑调却卖力,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唱到“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时,突然一阵横风,车把猛晃,直播画面天旋地转。
弹幕尖叫。
他却用膝盖夹住车架,双手离把 08 秒,做了一个“抱拳”动作——
“别担心,电动车也有灵魂,你信它,它就稳。”
——
16:30,淮安清江浦。
当地美团站点 30 名骑手列队等在高速口,每人手里一瓶冰镇可乐。
李朝阳下车,腿一软,差点跪。
骑手老周扶住他:“兄弟,到咱地盘了,单我们帮你跑,你歇歇。”
李朝阳摇头:“我得自己蹬,蹬的才算数。”
老周把可乐塞给他:“那就边蹬边喝,别矫情。”
镜头扫过,30 辆电动车一起开灯,远光连成一条星河,护送他穿城。
直播间人数破 1 万,弹幕齐刷:
【欢迎英雄路过淮安!】
【淮安全体骑手为你亮灯!】
——
19:00,连云港赣榆。
天色像打翻的蓝黑墨水,第一天的骑行目标还剩 18 公里。
他停车,把摄像头对准仪表盘:
【当日里程:1823 k】
【累计捐款:9 元】
“兄弟们,天黑了,今晚就住赣榆,明天一早继续。”
下播前,他掏出那张 127 人名单,用记号笔在第一个名字“张立军”心翼翼地画了一个√。
“第一单完成,还剩 126 单。”
他冲镜头笑,眼角被风吹出深红的褶子,像两道未愈合的疤。
“明天见,别迟到,超时扣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