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 x 园区突然黑成一块铁疙瘩。
高压钠灯一灭,远处香蕉林的风声就钻进来了,像无数湿冷的舌头舔着耳廓。
李朝阳在 b2 水牢的铁门后睁开眼——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睫毛刮在铁栏上,沙沙作响。
一秒、两秒,第三秒,备用柴油机的黑烟“轰”地喷上天,灯重新亮起,但电压不稳,灯泡像垂死萤火虫,一闪一灭。
就是这 3 秒的黑暗,让李朝阳看见走廊尽头有人抬着一只长条帆布袋,袋口滴下一线黑红液体,落在地板上,像省略号。
“今晚要处理人。”他对自己说。
他已经在园区活了 173 天,知道园区停电只有三种可能:
1 中国警方无人机越境拍照;
2 缅甸地方军阀来抽成;
3 虎爷要“洗仓”——转移或销毁“猪仔”。
今天,三种情况同时出现。
4:00,操场。
探照灯把雨丝切成银针,扎在 300 多个“猪仔”的肩膀。
虎爷撑着一把黑伞,伞沿压得很低,看不见眼,只能看见下巴那道蜈蚣疤在灯光里发红。
他身后站着十二名“保镖”防弹衣,再往后是两台 9 米6 高栏货车,车厢用黑漆刷成“缅北果蔬”四个大字,车门一开,腐烂的榴莲味混着血腥味冲出来。
“兄弟们——”
虎爷的声音不高,像钝刀割肉,却能让雨声瞬间静音。
“公司要搬家,轻装上阵。三类人优先上车:”
“一,业绩连续三周挂零;二,身体废掉不能干活;三,脸被国内家属认出、可能带来舆情。”
“上车之前,给大家发‘遣散费’——”
他抬手,保镖扔下三只黑皮箱,“咔哒”掀开,成捆的缅币,全是一千元面值,却印着 2017 作废版。
人群里爆出极低的骚动,像被掐住脖子的鸭群。
李朝阳心里一沉:
“上车”
这是园区黑话,他 173 天前就听过模板。
虎爷念完,保镖拎出一卷 a4 打印纸,钉书机“咔咔”两下,钉成 6 页。
第一页第一行,赫然:
编号 b2-17:李朝阳(花名:白猪)
原因:
1 私藏手机,疑似外泄定位;
2 与阿鬼来往密切,策反嫌疑;
3 数学组发现系统延迟漏洞,造成公司 47 万美金损失;
4 国内舆情热度持续,风险系数 s 级。
李朝阳的肋骨在 25 天前被打断两根,此刻突然钻心地疼,像断骨缝里插进冰锥。
他低头,雨水顺着刘海往下淌,在脚边汇成一小片深红——那是昨夜电击时,他咬裂了舌尖。
“白猪,出列!”
保镖一声吼,人群自动裂开缝,像劈开一条红海。
李朝阳没动,他耳边回荡着昨晚阿鬼偷偷敲墙的暗号:
“三长两短、一长两短”——摩斯字母 h,代表“help”。
阿鬼说,今夜 4:30,下水道铁网会被人为锯开最后一根钢条,只要名单没念到他,就还有 30 秒逃生窗口。
可名单第一个就是他。
“白猪,聋了?”
保镖抬枪,子弹上膛的金属声比雨声更清脆。
李朝阳迈出一步,脚镣“哗啦”,像给死亡伴奏。
就在此时,操场大屏幕“滋啦”一闪,出现一段 15 秒视频:
——国内短视频平台画面,林笙坐在演播室,眼圈通红:
“李朝阳,如果你还活着,请坚持 48 小时,警方已锁定园区,救援在路上。”
画面立刻被切断,虎爷回头,一枪托砸碎屏幕,玻璃渣混着电火花溅雨里。
全场死寂。
虎爷的伞沿终于抬起,露出那双黄褐色的眼,像剥了皮的杨桃。
他扫视人群,最后落在李朝阳脸上,咧嘴一笑:
“原来我关的是个明星。”
“那就让明星死得漂亮点。”
沉塘池在园区最北侧,原是个天然溶洞,下连地下河,深 27 米,水温 4c。
洞壁垂满钟乳石,像倒挂的獠牙。
洞口被焊上铁栅栏,只留一块 60 厘米见方的泄水口,水流速度 23 米/秒,人掉下去,30 秒冲出 70 米,连尸体都找不到。
李朝阳被反绑在一张老式藤椅上,椅背系着 20 斤重的水泥块,像给他穿了一件混凝土马甲。
虎爷蹲在池边,点一支细雪茄,烟被雨丝拉得摇摇欲坠。
“白猪,听说你数学好,给你出道题——”
李朝阳抬眼,声音沙哑却平静:
“不考虑浮力扰动,13 秒触底,18 秒被暗流卷出栅栏,25 秒后尸检无法判定落水点。”
虎爷愣了半秒,哈哈大笑,笑得雪茄都掉水里,火星“嗤”地灭了。
“行,给你 30 秒,算准点,别早死。”
就在保镖要把藤椅踹倒时,李朝阳突然说:
“等等。”
“我卡里还有 47 万 dt,私钥藏在这块水泥里,你们不想要?”
虎爷眯眼。
李朝阳继续:“水泥还没凝固,二维码在底部,踹下去就全泡汤。”
虎爷抬手,示意暂停。
他走到水泥块前,蹲下,用指尖刮了一下,果然还没完全硬化。
“给他松绑,把二维码刮出来。”
保镖割断绳子的一瞬间——
“滋——”
整个园区再次黑掉,备用柴油机“吭哧吭哧”没打着。
阿鬼的声音在耳麦里炸响:“跳!”
李朝阳早就测算过,沉塘池左侧 12 米处,有块钟乳石平台,突出 30 厘米,足够落脚。
他猛地一蹬,藤椅带着水泥块“扑通”坠水,自己却像猫一样蹿到平台,手指抠住岩缝,脚尖一探,钻进提前锯开的排水管——
那是阿鬼用两周时间,每天夜里偷偷用钢锯条磨出来的洞,直径 40 厘米,刚好够一个人爬。
身后枪声大作,子弹打在钟乳石上,溅起石灰雨。
李朝阳听见虎爷在咆哮:“把水泵打开,给我灌满洞!”
管内漆黑,直径 40 厘米,像一条冰冷的肠子。
李朝阳用下巴压住胸口,避免断骨撞到管壁,手指在管壁轻敲:
“三短三长三短”——sos。
敲到第七遍,前方出现微弱手电,老 k 的脸在黑暗里浮出:
“速度,2 分 15 秒后,他们会启动抽水泵,反向灌 500 立方水,把洞变成洗衣机。”
李朝阳点头,两人像两条蜥蜴,飞速匍匐。
2 分钟后,他们爬进废弃化粪池,盖子被模特(已被打得半死)从外侧撬开。
模特把一部手机塞给李朝阳,屏幕还亮着,是 excel 表格:
——《沉塘名单(更新)》
原 37 人,现 38 人。
新增一行:
编号 b2-17:李朝阳(状态:逃逸)
处理意见升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悬赏 50 万 dt。
模特咧开血嘴笑:“恭喜你,涨价了。”
李朝阳把手机揣进怀里,抬头望天。
雨停了,东边泛起蟹壳青,像极了他每天 4:50 出门跑单时看见的天色。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断骨发出轻微摩擦声,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走吧,下一站,回国。”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香蕉林,像一把迟钝的刀,劈不开黎明。
李朝阳、老 k、模特、阿鬼,四人影子叠成一条长长的黑绳,系在东方既白的天边。
他们身后,园区柴油机的黑烟终于冲破雨幕,像一条被激怒的龙,张牙舞爪,却再也追不上他们。
李朝阳摸了摸口袋,那张写着“沉塘名单”的手机还在震动,虎爷发来最后一条语音:
“白猪,你逃得掉水池,逃得掉大海吗?”
李朝阳没听,直接按了删除。
他把手机对准东方,像对准一张巨大的订单,轻声说:
“世界以痛吻我,我仍送它五星好评。”
然后,他把手机扔进泥泞,抬头——
第一缕阳光落在脸上,像客户终于点下的那个“确认收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