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 水牢墙上的钟
午夜的园区像一口倒扣的铁锅，连月光都被高压电墙切成碎片。
李朝阳被换到“狗推”楼——三层高的灰色筒子楼，四面铁丝网，一楼是话术教室，二楼是操作台，三楼是宿舍。每层楼口都有持枪守卫，编号用扑克牌代替。今晚当值的是“黑桃7”，一个十九岁的湖南伢子，外号阿鬼。
阿鬼喜欢把枪别在腰后，却爱用手机打《王者荣耀》，常常一边骂队友一边拍桌子。
李朝阳的肋骨还在渗血，每咳一下都像碎玻璃在胸腔里翻跟斗。他知道，自己只剩一个窗口：阿鬼的手机。那台iphone 13 pro，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光源。
00:20 多加香菜的暗号
“多加香菜”是自救小组的摩斯暗号。
——外卖单上写“多加香菜”，代表“今晚行动”；写“不要辣”，代表“取消”；写“加双份餐具”，代表“需要手机”。
晚上十点，李朝阳在系统里给自己下了一单：备注“加双份餐具，多加香菜”。骑手栏写的是“白猪”，收货人也是“白猪”。单号尾号7374，象征老k写进比特币区块的高度。
同组的模特小姜在二楼操作台，把这张单子打印出来，故意塞进“已取消”篮子里。阿鬼负责打扫，顺手把单子团成球，扔进垃圾桶。
李朝阳蹲在厕所最后一格，用外卖小票背面写下三行铅笔字：
“哥，借个手机给我妈报平安，五分钟，条件你开。”
他把纸条塞进一团带血的纱布里，故意“忘”在洗手池边。
00:40 王者荣耀的赌注
阿鬼果然捡到纱布团。
他环顾四周，把纸条塞进兜里，继续打排位。凌晨连败五把，他骂骂咧咧把手机往桌上一摔——屏幕裂了一道新纹。
李朝阳被叫去三楼拖地，经过值班台时，压低嗓音：“我帮你回血，国服阿轲，一局五十。”
阿鬼挑眉：“你他妈连手机都没有，拿头打？”
李朝阳指了指自己太阳穴：“靠脑子。你借我手机，我帮你上星耀，再给你五百回扣。现金。”
现金两个字，在园区比美金还硬。阿鬼心动，却冷笑：“五百？你他妈拿命换？”
李朝阳伸出两根手指：“五分钟，只要五分钟。我打完电话，再给你打一局，稳赢。我要是跑，你直接一枪崩。”
阿鬼用枪管顶了顶他后背：“敢耍花样，老子把你手筋挑了。”
01:00 三分钟定位
李朝阳拿到手机，是01:00整。
他钻进厕所最后一格，关门，插上耳机，打开王者荣耀——界面停在“单排”按钮。
第一步，把游戏语音频道切到“全队”，这样系统会默认开启麦克风权限；
第二步，后台打开备忘录，用26键盲打输入：
“t:”
“lng:”
第三步，打开iphone原生地图，长按定位键，允许一次精确位置；
第四步，截图，把坐标数据复制进备忘录；
第五步，打开tiktok，登录小号whitepig7374，把截图+一句话文案发出去：
整个过程，2分47秒。
还剩2分13秒，他真的开了一局王者荣耀，选阿轲。
开局30秒，拿下一血。
阿鬼在门外听得眉开眼笑，完全没注意到李朝阳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再关”，让系统短暂掉线，从而清除后台推送痕迹。
01:05 裂缝里的枪声
李朝阳准时交还手机。
阿鬼满意地瞅着星耀进度条，拍拍他肩膀：“下次再帮我打。”
李朝阳陪笑，掌心全是汗。
就在他转身瞬间，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程序员老k，被“红桃a”一脚踹翻在地，耳机线勒住脖子，屏幕碎成雪花。
红桃a举着一根带钉子的木棍：“谁他妈动了系统？比特币区块里怎么多出一段求救码？”
老k双眼暴凸，仍咧嘴笑：“数据……不会说谎……”
李朝阳心脏骤停——老k把坐标写进了区块，可那段哈希值里，只写了“x园区”三个拼音，没有精确坐标。
如果阿鬼的手机被搜，定位截图一旦曝光，整个自救组全得沉塘。
01:10 血包与筹码
红桃a拎着老k往水牢走，经过值班台时，突然停下，盯着阿鬼：“你手机呢？”
阿鬼下意识摸兜：“在……在啊。”
“解锁，给我。”
阿鬼脸色瞬间惨白。
李朝阳脑子嗡的一声——截图还没删！
他猛地冲上去，捂住右肋，咳出一口血沫：“长官，我……我内出血，要死了……能不能先给我个血包？”
红桃a最烦“病号”，抬脚就踹：“滚一边去！”
这一脚，把李朝阳踹得撞在药品柜，玻璃碎了一地。
就趁所有人目光被吸引，阿鬼飞速解锁手机，把王者荣耀切到前台，把后台程序全部清掉。
红桃a夺过手机，上下翻了两下，只看到一局刚打完的“vp阿轲”，骂了句“废物”，把手机扔回阿鬼怀里。
阿鬼后背全湿，却朝李朝阳偷偷比了个“ok”。
01:30 下水道密码
定位截图已经发出，可李朝阳知道，tiktok在境外被删是秒级操作，必须再留一手。
他把“多加香菜”暗号，用铅笔写在了王者荣耀“个性签名”里：
然后把账号头像换成一张纯黑图，昵称改成“”。
这样，即使视频被删，任何技术志愿者只要搜到该账号，就能看到签名里的坐标。
为了万无一失，他又把同样的哈希字符串，拆成三段，分别藏在三件外卖餐具的二维码里：
筷子封套：22 70 12
勺子背面：98 60 34
餐垫纸：737 499
只要有人把三件餐具上的数字连起来，就是精确到10米的经纬度。
做完这一切，他把餐具塞进“已送达”回收袋，让模特小姜在二楼“误当”垃圾扔掉。
垃圾车每晚02:30出园区，运往果敢老街焚烧厂。
——只要垃圾袋被志愿者捡到，就能拼出坐标。
01:40 黑桃7的赌债
阿鬼把李朝阳拖到楼梯间，压低声音：“五百块呢？”
李朝阳苦笑：“我身上只有命，你要，先拿去。”
阿鬼骂了句娘，突然眼眶发红：“老子欠网贷二十万，家里奶奶等着手术。你跑出去，能不能带我一起？”
李朝阳愣住。
他没想到，拿枪的人也会哭。
阿鬼用袖子胡乱擦脸：“我十二岁辍学，十五岁偷渡，十七岁扛枪。第一次杀人，我吐了三天。虎爷说，再吐就割我舌头。”
李朝阳伸出手，轻轻按住他枪管：“把枪放下，我带你回国自首。二十万，我帮你想办法。”
阿鬼死死盯着他，像看一个疯子。
半晌，他把枪别回腰后，掏出那张带血的纱布：“坐标我看见了，别骗我。”
李朝阳点头：“骗你，天打雷劈。”
阿鬼深吸一口气：“02:30，垃圾车出口，我值班。你们从下水道走，我给你们十分钟。”
“十分钟，够了。”
“如果失败——”
“我把命留给你。”
阿鬼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记住，老子叫周沐，湖南衡阳人，身份证4304……别让我白死。”
02:00 下水道里的星星
李朝阳回到宿舍，把消息传递给自救组：
——老k被吊水牢，但区块哈希已上链；
——阿鬼愿意放闸，十分钟窗口；
——计划b启动：02:30，下水道。
程序员小邹把区块链高度刻进一枚1元硬币，塞进鞋垫；
模特小姜把二维码餐具重新拼好，用保鲜膜裹成小球，贴在内裤夹层；
大学生阿灿把求救视频备份成五份，分别存在五张sd卡里，一张吞进肚子，一张塞进肛门，三张藏进电动车电池。
李朝阳用外卖铝箔纸折了一只小小的星星，里面写下一行字：
“如果我们死了，就让星星告诉我们曾经发光。”
他把铝箔星递给每个人，大家像举行某种仪式，把星星含在嘴里，或者挂在耳垂。
窗外，果敢山的夜风裹着香蕉林的腐甜味，吹得铁丝网哗啦作响。
李朝阳抬头，看见云层裂开一道缝，真的有一颗星，冷冷地亮。
十、02:15 最后的定位
为了确保坐标准确，李朝阳再次冒险。
他假装腹泻，捂着肚子跑去一楼厕所——那里窗户正对园区大门，可以看见垃圾车车牌。
阿鬼守在门口，故意把强光手电往别处照。
李朝阳蹲在窗下，掏出那台早已偷偷藏好的“外卖pda”——老款安卓，不能打电话，却能gps离线记录。
他按住定位键，静静等待卫星信号。
屏幕上的圆圈转了又转，终于跳出绿色小点：
误差半径：3米。
他把数字刻在pda背壳，用钥匙刮得鲜血淋漓。
然后，他把pda塞进黑色垃圾袋，用外卖小票包好，写上“废弃设备，待回收”。
02:25，垃圾车轰鸣着驶入园区。
阿鬼朝他悄悄比出“十”的手势。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把垃圾袋扔进车厢。
车门关闭的瞬间，他看见pda屏幕还亮着，像一颗被放逐的星星，带着最后的位置信息，驶向黑夜。
02:30 倒计时
下水道入口，在食堂后厨的泔水池旁。
铁板盖被厨子撬开一条缝，一股酸腐味冲得人眼泪直流。
李朝阳打头，七个人像七只受伤的猫，依次钻进去。
管壁直径不足一米，必须匍匐前进，膝盖磨破，粪便和血水混在一起，糊满裤腿。
身后，阿鬼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
“黑桃7报告，垃圾车已放行，出口无异常，倒计时十分钟，over。”
李朝阳用外卖塑料袋套住头，在黑暗里低声数：
“600、599、598……”
每数一下，他就想起梦里那一串银行卡的0，想起父亲翻族谱的笑声，想起林笙微信里那句“在吗？”
现在，他只要活下去，把这些0，变成一个真实的拥抱。
02:40 枪声与手电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围墙排水口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人呢？白猪跑了！”
紧接着，枪栓拉动，狗吠如雷。
阿鬼的声音变得嘶哑：“快！我拖住他们！”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喝骂、然后——
“砰！”
枪声像铁锤，砸在每个人耳膜。
李朝阳猛地停住，回头，黑暗里看不见阿鬼的脸，只能听见他最后的笑声：
“老子的二十万……别忘了……”
然后，频道陷入长久的盲音。
李朝阳咬碎嘴唇，继续往前爬。
出口的铁栅栏被阿鬼提前钳断，月光像一把刀，劈开黑暗。
他第一个钻出去，回身，把老k的硬币、小姜的二维码、阿灿的sd卡，全部塞进排水口外的一块空心砖。
然后，他脱下外卖制服，把衣服撕成布条，绑在香蕉树上，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五星。
做完这一切，他领着剩下的人，跳进河水。
冰凉的河水漫过胸口，像一亿个零，把他包围。
他抬头，看见夜空裂开，星星像好评一样闪烁。
他轻声说：
“世界以痛吻我，我仍送它五星好评。”
然后，一头扎进黑暗，向对岸游去。
与此同时，那台载着pda的垃圾车，在果敢老街被一名拾荒老妇拦下。
她翻找可回收物时，发现背壳带血的安卓机。
屏幕还亮着，绿色小点一闪一闪。
老妇不识字，却认得数字“110”。
她把pda递给路边卖槟榔的华侨少年。
少年用数据线连上自己手机，把坐标一键分享到微博——
十五分钟后，云南警方技术室的红点，与这条微博坐标完全重合。
无人机起飞，螺旋桨划破夜空，像给大地打了一颗星。
而那颗星，正下方，就是李朝阳他们跳河的地方。
黑暗中，无人机的探照灯扫过水面，照出七道涟漪，像七条正在愈合的伤口，也像七颗刚刚启程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