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管道口的光(1 / 1)

石懿的手指在沙土上划出最后一道线,停住。管道口的光线又暗了一分,风卷著沙粒打在混凝土内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消息要传得准,传得快。”他抹掉地上的痕迹,声音压得很低,“找那个叫老吴的。疤脸去年抢过他妹妹的口粮,两人打过一架,疤脸脸上那道疤,就是老吴用生锈的铁片划的。老吴一直记着仇。”

我点头,记下这个名字。老吴,四十来岁,在聚落边缘修修补补,沉默寡言,但眼神里有股没熄灭的火。石懿连这个都摸清了。

“怎么说?”

“就说,你无意中听到长老和守卫队长嘀咕,怀疑内部有人吃里扒外,最近出手阔绰的都要查。重点提疤脸。”石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里面是两片薄薄的、边缘被打磨过的金属片,还有一根细铁丝。“清点开始后十分钟,你去说。说完就撤,绕到疤脸屋子后面那片废料堆等我信号。”

我接过那两片冰凉的金属片。简易开锁工具,他昨晚用磨刀石一点点磨出来的。下午在管道里,他用一根生锈的挂锁给我演示了五分钟找锁芯,探弹子,感受那细微的卡顿和回弹。我的手心又开始出汗。

“锁如果打不开。”

“那就跑。”石懿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东西不要了,直接跑,回这里汇合。记住,你的命比任何证据都重要。”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我握紧了金属片,粗糙的边缘硌著掌心。

“你那边。”

“我有分寸。”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记住时间。清点开始,十分钟。”

我们分开行动。他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管道口,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我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又等了片刻,听着风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百二十下,大概一分钟。我深吸一口气,也钻了出去。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比平时多得多的人。第七号聚落的季度清点,算是这废墟里难得的“大事”。几堆从各个角落搜集来的、勉强还能用的物资堆在空地中央锈蚀的金属零件、用塑料布仔细包著的少量药品、成捆的废旧电线、还有几十袋颜色可疑的压缩口粮。两个穿着相对整齐些的长老站在物资堆前,手里拿着块破木板,上面用炭笔画著歪歪扭扭的记号。完夲榊栈 唔错内容守卫队长带着两个人维持着松散的秩序,但人群还是嗡嗡作响,交头接耳,目光大多落在那点可怜的物资上。

我在人群边缘移动,寻找老吴。他果然在,蹲在离物资堆稍远的一截水泥管上,抽著自制的、气味呛人的烟卷,眼睛盯着地面,对周围的嘈杂漠不关心。

我挤过去,在他旁边的阴影里蹲下,假装系鞋带虽然我的靴子根本没有鞋带。老吴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听说了吗?”我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能听见,语气里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藏不住事的焦躁。

老吴没吭声,又抽了口烟。

“刚才路过长老棚子后面,听见他们在里面说”我顿了顿,像是害怕,左右看了看,“说这次丢东西,怕是内鬼。要查最近谁手头突然松了,乱换东西,或者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老吴夹着烟卷的手指顿了顿。

“还提了名。”我凑得更近些,声音压成气音,“好像是管仓库那片巡查的。”

老吴猛地转过头,那双被生活磨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出一簇锐利的光。他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谁?”

我缩了缩脖子,做出害怕的样子。“我、我没听清全名就听见什么‘脸’脸上有疤那个?”

老吴手里的烟卷被他直接摁灭在水泥管上。他没再问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径直走向人群里几个相熟的面孔。我看见他拉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凑到对方耳边,急促地说著什么。对方先是惊讶,随即也露出愤恨的表情,频频点头。

消息像滴入滚油的水,开始无声地炸开。最初只是几个人交头接耳,眼神飘忽地扫向广场另一侧疤脸张站在那里,正跟他的一个跟班说著什么,脸上带着惯常的不耐烦。很快,更多窃窃私语响起,虽然听不清内容,但那种指向明确的、带着窥探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开始像针一样扎向疤脸。

疤脸察觉到了。他停下话头,狐疑地环顾四周。那些目光在他看过去时又迅速移开,但这反而更让他不安。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那道疤显得更红了。他拉过身边的跟班,厉声问了几句,跟班茫然地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老开始清点金属零件,守卫队长大声报数,有人记录。嗡嗡的议论声低了下去,但那种诡异的氛围还在弥漫。疤脸越来越焦躁,他不时看向自家方向那间位于聚落西侧、相对完整的砖石小屋。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

第八分钟。我看见石懿的身影在广场边缘的断墙后一闪而过,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墨迹。

第九分钟。疤脸突然对跟班说了句什么,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很快,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仓促。他的跟班愣了一下,想跟上,疤脸却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示意他留下。跟班讪讪地停住脚步。

成了。

我立刻低头,逆着人群流动的方向,从广场侧后方溜了出去。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但我强迫自己放轻脚步,沿着预定的路线,绕过几处半塌的窝棚,穿过一条堆满废弃轮胎的窄巷,向疤脸屋子后面的废料堆移动。

废料堆是旧时代留下的建筑垃圾,碎砖、水泥块、扭曲的钢筋堆积成一座小山,散发著尘土和铁锈的气味。我躲在一堵倾斜的混凝土板后面,屏住呼吸。从这里,能看见疤脸小屋的后墙,和一扇低矮的、用木板钉死的小窗。旁边地上,有一块看起来像是随意丢弃的破铁皮盖板。

时间像是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风声,远处广场隐约传来的嘈杂,我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我捏著那两片金属片,指尖冰凉。

然后,我听到了声音。不是从广场方向,是从小屋另一侧的巷道里传来的。一声短促的、被闷住的闷哼,像是有人想叫却没能叫出来。接着是重物拖拽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很快,一切又归于寂静。

几秒钟后,一块小石子从废料堆另一侧飞来,轻轻打在我藏身的混凝土板上。

石懿的信号。

我深吸一口气,从混凝土板后闪出,快步冲到那块破铁皮盖板前。盖板边缘有新鲜的摩擦痕迹,灰尘被抹掉了一部分。我用力掀开盖板下面不是土地,是一块厚重的、带着铁环的木板。地窖入口。

木板上挂著一把老式的挂锁,铜制的,已经生了绿锈,但锁体看起来很结实。我蹲下身,掏出金属片和细铁丝,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石懿的演示在脑子里回放:探入,感受,寻找第一个弹子。

金属片滑入锁孔,触到底部。我轻轻拨动,细铁丝从另一侧探入辅助。寂静中,我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还有锁芯内部金属件细微的摩擦声。没有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汗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冷静。侯夜夜,冷静。

我闭上眼,排除掉所有杂音,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指尖那一点微弱的触感上。金属片轻轻向上挑,同时用细铁丝在下方试探性地拨动。

咔。

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无比的卡顿感,通过金属片传到指尖。

找到了第一个弹子。

信心像一簇微弱的火苗,瞬间燃起。我稳住手,继续寻找第二个、第三个锁芯内部的构造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这不是精密的锁,只是旧时代常见的普通挂锁,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它就是横在真相面前的天堑。

第五个弹子归位时,我手腕轻轻一拧。

“嗒。”

锁开了。

我一把扯下挂锁,掀开木板。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下面是一道狭窄的、用砖石粗略砌成的台阶,延伸向黑暗。

我摸出石懿给我的小手电筒用旧电池和一个小灯泡组装的,光线昏黄,但足够照亮眼前。我咬住手电筒,双手撑着边缘,小心翼翼地踩上台阶,向下走去。

地窖不大,深约两米,宽不过三四步。手电筒光扫过,照亮了堆在角落里的东西。几个印着模糊字迹的纸板箱,箱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用塑料布包裹的方形块状物压缩口粮。旁边是几个小铁盒,上面有褪色的药品标识。失窃的物资。

但我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手电筒光继续移动,落在墙角一个破旧的木箱上。箱子没有盖,里面胡乱塞著些破布和杂物。我走过去,用脚尖轻轻拨开表面的破布。

下面,露出一截绳索。

粗糙的麻绳,拧得很紧,颜色深褐,沾满了污渍。但在手电筒昏黄的光线下,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一段大概三十厘米长的部位,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呈现出一种发黑的、暗褐色的斑块。像是干涸了很久的血迹。

我蹲下身,没有直接用手去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也是石懿准备的小心地垫著,捏起那截绳索的一端,将它从杂物里提了出来。

绳索的粗细,与我记忆中在停尸处看到的老陈颈部那圈不明显的勒痕宽度,完全吻合。那些粗糙的纤维走向,也依稀可辨。而那段深褐色的污渍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勒紧时最可能接触颈部皮肤、并因为挣扎摩擦而沾染血迹的地方。

铁证。

胸腔里那股一直紧绷著的东西,猛地炸开了。不是兴奋,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确信。就是它。疤脸张用这根绳子勒死了老陈,然后把它藏在这里,和偷来的赃物放在一起。

我迅速用布将绳索小心包好,塞进怀里贴身的衣袋。又从那堆药品里,随手拿了一小盒标著镇痛字样的药片,作为赃物样本。做完这一切,我最后用手电筒扫了一遍地窖,确认没有其他遗漏,然后转身,沿着台阶快速返回。

重新盖上木板,挂上锁锁芯已经被我破坏,只是虚挂在上面。再把破铁皮盖板拖回原处,尽量抹平周围的痕迹。

做完这些,我靠在冰冷的砖墙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直到这时,剧烈的心跳和手指的颤抖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我成功了。我打开了锁,找到了证据,完成了潜入。

废料堆另一侧传来轻微的响动。石懿的身影出现在阴影里。他手里拖着一个人疤脸张。疤脸双眼紧闭,嘴巴被布条勒住,双手反剪在身后,用同样的粗糙麻绳捆得结实实实,像一头待宰的猪猡,毫无声息。

石懿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微微鼓起的胸口衣袋上。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也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半眯著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东西。像是认可,又像是别的什么。

“干得不错。”他说,声音平淡,却让我胸腔里那点冰冷的确信,瞬间染上了一丝温度。

他把昏迷的疤脸扔在废料堆的阴影里,用几块破木板草草掩盖。“走。”他简短地说,“去广场。该收尾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掩盖的身影,还有不远处那间藏着罪恶和证据的小屋,转身跟上石懿的脚步。怀里的绳索和药盒贴著皮肤,传来沉甸甸的实感。

暮色更深了,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扑打在脸上。广场的方向,隐约传来人群尚未散去的嘈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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