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废墟间的讲述(1 / 1)

门外的阳光比仓库里记忆中的更加刺眼,风卷著沙砾打在脸上,带来粗糙的触感。我眯着眼,适应着光线的变化,同时将脑海中刚刚梳理过的碎片,按照逻辑顺序排列整齐。

石懿靠在断墙上,姿势没变,但那双眼睛像鹰隼一样锁定着我。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让那道疤痕显得更加深刻。

“故事很长,”我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间显得有些干涩,“但可以拆成几个部分来讲。”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等著。

“第一部分,关于门。”我侧身,指了指身后那扇锈蚀的铁门,“门轴磨损严重,但磨损的痕迹很均匀,集中在上下两个承重点。这说明这扇门在失窃发生前后的一段时间内,被频繁开关过,不是一次性闯入就完事。而且,”我顿了顿,回忆著门内侧把手附近那一点点几乎被灰尘覆盖的油渍,“有人试图给门轴上油,或者至少涂抹过什么东西来减少噪音,但做得很匆忙,只在把手附近留下了一点痕迹。这更像是在为后续的、需要安静进出的行动做准备。”

石懿的目光扫向门轴,又落回我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第二部分,关于灰尘和脚印。”我继续,语速平稳,尽量让每个推断都有对应的细节支撑,“仓库地面的灰尘很厚,形成了明显的层次。最上面一层很新,浮尘,被我们刚才走动带起的风搅动了。下面一层,大概一到两周前留下的,有几个清晰的脚印。但问题在于,这些脚印的新鲜程度有差异。”

我蹲下身,用手指在面前的沙土地上虚画著。“靠近门口的几个脚印,边缘相对清晰,踩碎了底层的硬壳灰尘,但浮尘覆盖不多,大概三四天前。往里走,靠近原来堆放木箱区域的脚印,边缘已经有些模糊,被更细的浮尘均匀覆盖了一层,时间更早,可能一周以上。最关键的是,这两组脚印的鞋底花纹不完全一样。门口那几个,花纹更粗更深,像是某种厚底工作靴。里面的,花纹细密一些。”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所以,至少有两个人,或者同一个人穿了不同的鞋,在不同时间进入过仓库。第一次进入,目标明确,直奔木箱区域。第二次进入,更像是来确认或者转移什么,在门口停留更久。”

风穿过断墙的缺口,发出低低的呼啸。石懿终于动了动,他换了个更放松的倚靠姿势,但眼神里的锐利丝毫未减。“继续。”

“第三部分,关于木箱和搬运。”我指向仓库内部,“木箱被从原位拖走的痕迹很明显,地上有连续的刮擦拖痕,方向是朝着门口。但矛盾点在于,仓库其他地方,尤其是门口到外面这片空地,没有任何重物持续拖拽留下的深痕,也没有车辙印。以那个木箱的大小和可能的重量,如果真是被拖出仓库,运往别处,不可能不留更明显的痕迹。”

我停顿了一下,让这个矛盾点更清晰地呈现出来。“所以,我认为赃物或者说木箱里的东西并没有被远距离搬运走。它很可能还在仓库里,只是被藏到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搬运木箱的痕迹,可能是一种误导,或者只是转移过程中的一个步骤。”

石懿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隐蔽的地方?”

“根据仓库的结构,”我转身,再次面对仓库黑洞洞的门口,手指向里面靠右侧的那面墙,“那面墙是后来加固的,用的板材和主体结构不完全一致,接缝处有细微的错位。而且,墙根附近的灰尘分布很奇怪,有一块区域几乎没有积灰,像是经常有气流吹过,或者有东西经常在那里移动。我推测,那里可能有夹层,或者暗格。”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停了下来。喉咙有些发干,左臂的伤口在持续的站立和讲述中又开始隐隐作痛。阳光毫无遮挡地炙烤著后背,汗水已经浸湿了里层的衣服。天禧暁税网 首发

我把拼凑出来的故事讲完了。一个关于内贼、分次行动、伪装搬运和隐藏赃物的故事。逻辑链条是否牢固?细节是否足够支撑推断?我不知道。我只能等待面前这个男人的评判。

石懿沉默著。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粘稠难熬。远处传来几声辨不清来源的、嘶哑的鸟叫,更衬得此地的寂静。

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直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墙灰,迈步走向仓库。步伐平稳,甚至显得有些随意。我跟在他身后半步,重新踏入那片昏暗。

他径直走向我指的那面墙。

没有摸索,没有试探。他伸出手,手指在墙板接缝处几个特定的位置用力按压,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接着,他侧身,用肩膀抵住墙板某处,猛地发力一推。

一阵沉闷的摩擦声响起。

那块看起来厚重结实的墙板,竟然向内滑开了大约半米的宽度,露出后面一个狭窄的、黑洞洞的夹层空间。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更厚的灰尘,和几缕挂在角落的蛛网。没有任何木箱,也没有任何看起来像赃物的东西。

我的心沉了一下。推理错了?赃物确实被运走了?还是藏匿点不对?

石懿没有立刻回头。他探身进去,用手在夹层内侧摸索了片刻,又退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后,他才转过身,面对着我。

仓库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大部分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似乎亮得有些异常。

“推理不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观察点抓得很准,逻辑链条也基本能自圆其说。门轴、灰尘层次、脚印差异、拖痕矛盾这些关键细节你都看到了,并且连起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我更近了一些。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烟草、汗水和荒野尘土的味道。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没什么变化,却让我的呼吸微微一滞,“这里现在是空的。你推断的藏匿点没错,可东西不见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空夹层是事实。我的推理指向这里,但结果落空了。这算成功还是失败?

“不过,”石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玩味的意味,“你刚才说的所有关键点内贼、至少两人分次行动、利用熟悉结构藏匿赃物而非远距离搬运这些结论,和猎人公会档案里记录的,发生在这里的一起真实失窃案的调查结论,有八成以上是吻合的。”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真实案件?档案记录?

“包括这个夹层。”石懿用脚尖点了点滑开的墙板边缘,“当年办案的调查员,也是在排除外部搬运可能性后,找到了这里。赃物当时确实藏在里面。”

他看着我,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要穿透我的颅骨,看到里面正在疯狂运转的思维。“这不是我随便找的破仓库。这是我根据卷宗,尽量还原出来的一个模拟现场。痕迹是我布置的,但遵循的是原始案件的逻辑。门轴的磨损,灰尘的层次,脚印的差异,拖痕的矛盾所有这些‘语言’,都是按照那个真实故事‘说’出来的。”

模拟现场。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我脑海里激起层层涟漪。所以,这不是随机的考验,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复现?一次针对观察力和推理能力的笔试?

“你听懂了这个故事的大部分章节。”石懿继续说道,语气里那点玩味消失了,重新变得平淡,却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虽然结局因为时间久远,赃物早已被追回或处理,现场只剩下空壳,让你无法验证最后一步。但你能从这些刻意布置、却又力求真实的痕迹里,还原出接近原始调查结论的推理”

他停了下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更长的时间。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和评估,似乎多了一丝确认?

然后,他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脑子够用,眼睛也毒。”他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虽然体力是渣,运气也差,动不动就挂彩”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但勉强够格,打个杂。”

话音落下,仓库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以及外面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我站在原地,左臂的疼痛,后背的汗水,喉咙的干渴,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够格。打杂。

这不是赞美,甚至算不上正式的认可。但我知道,对于石懿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一个允许我继续跟着他,留在他身边的信号。

通过了。这场突如其来、差点让我送命,又耗费了大量心神的模拟考核,我通过了。

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情绪涌了上来。不是喜悦,更像是一种沉重的释然,混合著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成就感。就像在黑暗里摸索了太久,终于隐约看到前方有一星模糊的光点。

石懿不再看我,他转身,走向仓库门口。阳光再次勾勒出他瘦削却挺拔的背影。

“走了。”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平淡如常,“找个地方过夜。明天,有别的‘杂’要打。”

我深吸一口气,仓库里陈腐的空气涌入肺叶,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我迈步,跟上了他的背影。

门外,阳光依旧刺眼,风依旧卷著沙砾。但脚下的路,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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