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为寒门开天(1 / 1)

永汉二年初春,当第一缕暖风仍裹挟著辽东冰原的寒意时,一场远比春风更剧烈、更不可阻挡的“知识风暴”,已从襄平“文渊阁”狭小的店堂,席卷而出,狠狠撞向了帝国沉暮的士林。兰兰闻穴 哽新罪哙

第一批正式发售的印刷书籍,被命名为“文渊阁典藏初版”。它们被装在朴素的青布书函中,函面仅以楷体印著书名与“辽东文渊阁监制”字样,再无多余纹饰,却自有一种冰冷而磅礴的威严。首批发售仅三书:《毛诗郑氏笺》全帙、《急就篇》精校注本、以及一份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九章算术》新编详解。

发售前五日,消息已不胫而走。发售当日,天色未明,襄平“文渊阁”所在的街巷已被堵得水泄不通。排队的人群沉默而焦灼,他们大多布衣葛巾,面色或因寒苦而蜡黄,或因激动而潮红,眼中都燃烧着同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他们是游学无门的寒门士子,是州县衙门中俸微职卑的文吏,是家道中落勉强维持读书之名的破落子弟,甚至还有几位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幽州其他郡县乃至冀州连夜赶来的年轻面孔。

他们没有人交谈,只是死死盯着那扇尚未开启的乌木门,怀中紧紧揣著可能积攒了数年、甚至举债凑来的铜钱与碎银。空气里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寒风掠过屋脊的呜咽。

辰时正,门开。

没有喧嚣,没有争抢。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士子,颤抖着手,将三缗又五百钱——整整三千五百枚铜钱,仔细堆放在柜台上。这是《毛诗郑笺》与《急就篇》的售价。他接过那两套以靛蓝布函装帧、厚实挺括的书册,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一生的命运转机。他退到一边,背靠墙壁,急不可耐地翻开《毛诗》,目光贪婪地扫过那工整如天成的文字,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墨香。

这一幕,在“文渊阁”门前重复了上百次。寒门士子们用颤抖的手递上积蓄,又用更颤抖的手接过书籍,或仰天哽咽,或埋头低泣,或反复摩挲纸页,仿佛不敢相信这沉甸甸的、包含着完整经典与权威注疏的智慧,真的可以用“钱”来衡量和获取。秩序,因共同的卑微与狂喜而维持得异乎寻常。

一日之间,首批投放的三百套《毛诗》、五百本《急就篇》、两百部《九章算术》被抢购一空。后续订单如雪片般从幽州各郡县、乃至冀州、青州涌来,要求加印的信件堆满了孙瑾的案头。

寒门在拥立。拥立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扇向他们轰然洞开的、以纸墨铺就的知识之门。黄超与“文渊阁”之名,在底层士林与庶民中,以一种近乎神圣的速度传播开来。“辽东有奇人,铸字成经,价廉如纸”的传说,成为无数寒窗之下最炽热的希望。

“文渊阁”的书籍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压抑数百年的寒门士林。而在这片燎原之火中,有一个人的故事,被口耳相传,化作了一则最具冲击力的寓言。

他叫张谦,冀州河间人,祖上也曾出过两百石的县丞,如今早已败落。张谦少而聪颖,苦学不辍,却因家贫,连一部完整的经书都难以企及。他最为渴慕的,是邻郡清河崔氏旁支一位名士手中的《春秋左传》前五卷抄本。三年前,年方弱冠的张谦,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儒袍,在崔氏别院门外跪了整整两日,额头磕破,只求能借书一观,或允许他亲手抄录。

崔氏的门客出来,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妄图沾染玉器的蝼蚁。“我家郎君说了,崔氏之书,非衣冠清流、世交子弟不借。尔既无门第,又无厚礼,空有一腔热切,何用?”门客丢下一小串铜钱,那是张谦奉上的全部身家。张谦记得,当时那串钱大约五百钱,却买不起任何一片承载知识的竹简。他捡起钱,手背青筋暴起,却最终默默收起,转身离去,背影佝偻如老叟。

此后三年,张谦一面在乡间教授蒙童换取微薄束修,一面千方百计积攒。他为人抄写信札、状纸,甚至替人书写墓志,一字一文地攒。去年秋,他终于攒够了一万钱——一笔在他看来足以叩开任何书籍之门的巨款。他再次找到那位崔氏名士的门下,奉上沉甸甸的钱囊,言辞恳切,只求能雇佣一位崔氏认可的抄手,在监督下誊录那五卷《左传》。

那位崔氏名士此次见了他,把玩着钱囊,沉吟片刻,终于“开恩”道:“看你诚心,也罢。可允你请人抄录,不过需用我崔氏特制之缣帛,以防劣纸污损文本;且须在我藏书阁外厢进行,每日限抄一卷,由我府中管事监督。至于费用嘛”他掂了掂钱囊,“这一万钱,许你抄写三日。”

张谦的心,在那一刻沉入冰窟。一万钱,几乎是他全部的希望和尊严,换来的仍是施舍般的、充满屈辱与不确定的“机会”。他最终没有答应,抱着那袋未曾送出的钱,在深秋的寒风中步履蹒跚,觉得自己像个试图用瓦砾换取明月的小丑。

然后,辽东的消息传来了。

“文渊阁”、《毛诗郑笺》、三千钱、字如印铸每一个词都像惊雷炸响在张谦濒死的心头。他最初不敢信,直到同乡一位游商带回了一本靛蓝布函的《急就篇》精注本,他才颤抖着手摸到那平整的纸张,看到那绝对整齐的字体,感受到那低廉价格背后代表的真实。

当“文渊阁”即将发售《春秋左传》精选篇章,包含当年他梦寐以求的前五卷核心内容的消息最终确认时,张谦将自己关在茅屋里,大笑至痛哭,哭笑之后,是彻夜未眠的明亮眼神。

就在此时,仿佛命运的嘲弄,那位清河崔氏名士的门客,竟然再次找到了张谦。许是听闻了辽东之事,感到了某种微妙的压力,这次门客的态度“和缓”了许多,带来了那位名士新的“好意”:“我家郎君念你旧日诚心,如今可破例,许你以八千钱之资,在别院誊抄《左传》前五卷,条件如前。”

若是数月之前,这无疑是天降甘霖。但此刻,张谦看着那门客故作施舍的表情,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多年屈辱、愤怒与如今扬眉吐气的炽热气流,直冲顶门。他挺直了多年来因贫穷和恳求而习惯性微驼的脊背,脸上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他走到自己简陋的书架旁——那里如今已整齐摆放著《毛诗郑笺》和《急就篇》——轻轻抚过靛蓝布函,然后转向那门客,声音清晰,字字如铁:

“回去告诉你家郎君。”

“张谦,辽东襄平‘文渊阁’一介学子。他的书,他的规矩,他的八千钱”张谦嘴角勾起一丝极致讥诮又无比畅快的弧度,

“留给他自己,锁在那高高的楼阁里,发霉吧。”

“我辈寒门学子,从今往后,只读‘文渊阁’的书,只认辽东黄公的规矩!黄公以鬼神莫测之机巧,铸字成经,廉价发售,乃是以一人之力,为我天下寒微读书人,开了一道天门!”

他朝着东北方向,辽东所在,郑重地整理衣冠,肃然长揖到地,声音陡然激昂,响彻简陋的茅屋,也仿佛要传到更远的地方:

“黄公,真乃我寒门士子之‘开天者’也!”

门客脸色剧变,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曾经卑微乞求的年轻人,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拂袖狼狈而去。

张谦“拒崔崇黄”的事迹,如同他口中的话语,带着惊人的力量和象征意义,迅速在寒门士子中传开。它不再是简单的买书卖书,而成了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一个划清界限的宣言。它告诉所有寒门学子:依附与乞求的时代,或许过去了。现在,有一条新的路,虽然遥远在辽东,却由实实在在的、能握在手中的书籍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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