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蓟城北门外。晓说宅 免沸悦黩
五千幽州兵列队待发。这些兵士大多是新募,甲胄不全,兵器陈旧,队形松散。刘备看着这支队伍,心中忧虑。
刘焉亲自送行,拉着刘备的手,语重心长:“玄德,此去辽东,当速战速决。辽东苦寒,粮草转运不易,切记不可拖延。”
刘备郑重点头。他何尝不知?可看着这些兵士,想着黄巾余孽估计更加不堪,他心中稍微安定。
大军开拔,向北而行。
刘备大军刚踏过辽西与辽东那并无明确界碑、却在地势和水系上有所分野的临界线,远在三十里外一处高耸的黄土塬上,三双锐利的眼睛便同时锁定了天际线下那片移动的尘埃与隐约的旗帜。
这里是辽东郡“疾风营”设在最南端的暗哨之一,代号“鹰眼”。三名哨骑皆披着与黄土枯草同色的粗麻伪装披风,伏在早已挖好的浅坑内,身旁是两匹同样经过伪装、嚼著裹了布的马嚼子的战马。
“尘埃不小,不是商队。”哨长是个面庞黝黑的老兵,眯着眼,手中是一架简陋却实用的单筒“千里镜”,“打的是幽州旗号‘刘’字旗?兵力估摸四五千,步骑混杂,队形散。”
“头儿,看他们甲械,不像是精锐,倒像是新凑起来的。”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哨骑低声道。
“不管是不是精锐,五千人马闯入我辽东地界,就是大事。”哨长收起千里镜,语速快而清晰,“王五,你立刻卸去伪装,换快马,走乙字三号小道,用最快速度赶回郡城禀报!就说:幽州军约五千,打‘刘’字旗,已越界,正向郡城方向开来,意图不明,行军速度中等。”
“是!”名叫王五的哨骑毫不犹豫,迅速剥掉伪装披风,露出一身轻便皮甲,从坑道后牵出一匹未加伪装、神骏异常的乌桓快马,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如箭离弦般向北窜去,很快消失在一道土沟之后。乙字三号小道是他们在这一带摸出的、相对隐蔽且近捷的通道。
哨长对剩下两人道:“我们继续监视,保持距离。若敌军分兵或加速,再派一人回报。记住规矩,只盯不碰,我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刀。”
两个时辰后,王五满身尘土,汗湿重衫地冲入辽东郡守府。消息一层层急速传递,很快摆在了黄超的案头。
黄超正在与孙谨、徐老匠头商议秋收后匠坊扩张和矿奴管理的细节。听闻急报,他展开那张写着简单信息的纸条,目光微凝。
“幽州军?刘字旗刘焉?”
“大人,是否立刻集结砺锋营,出城迎击?”孙谨急问。
“不。”黄超放下纸条,摇了摇头,语气冷静得可怕,“敌军五千,劳师远征,已是疲兵。我军以逸待劳,据坚城,操利器,何须远迎?徒耗兵力。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辽东地图前,手指快速点过几个位置:“传我命令!”
“第一,疾风营所有轻骑斥候,全部出动!以‘鹰眼’哨为基点,扇形散开,严密监视幽州军一举一动,每隔一个时辰,必须有消息传回!但不许接战,保持隐蔽,我要知道他们每一刻的位置、队形变化、士气状况!”
“第二,立刻派出传令轻骑,分赴各屯垦村落、沿途大小聚落、所有官私牧场、矿场、匠坊!告知他们,有不明军队入境,令所有民众即刻停止野外作业,携重要财物牲畜,就近撤往有围墙的村寨或预先指定的隐蔽山谷!各村寨即刻组织丁壮,紧闭寨门,加强警戒,但无令不得主动攻击!”
“第三,互市即刻关闭!所有商队,所有人撤入城内,全部集中到城西指定货栈区,货物集中看管,人员登记,严禁随意走动。通知胡九等大商队首领,协助维持秩序。”
“第四,郡城四门,除预留的物资通道外,全部落闸上锁!城防由第一都、第二都接管,礌石滚木火油全部就位!弩手上墙!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第五,砺锋营主力,除城防所需,其余在营中待命,披甲执锐,随时准备听调。疾风营重骑队,做好出击准备。”
一连串命令清晰、迅速、有条不紊。孙谨等人凛然应诺,立刻分头去办。
命令以惊人的效率被执行下去。辽东郡这套在黄超现代管理思维影响下创建起的行政与军事动员体系,第一次在面对外部军事威胁时展现了它的威力。
一队队轻骑冲出城门,奔向四面八方。沿途村落,铜锣被急促敲响,里正、甲长的吆喝声回荡:“所有人!带上干粮、水、值钱东西,牵上牲口,跟队伍走!去后山坳!快!”
田里耕作的农人毫不犹豫地带上农具,跑回村里;牧场上,牧户们吹响哨子,驱赶着牛羊向预定的集合点汇集;匠坊区,炉火被暂时压小,工匠们拿起简易的武器,在工头的带领下,协助维持通往避难点的道路秩序。
互市里,刚刚还在讨价还价的喧嚣戛然而止。胡九等大商队首领显然已提前得到风声或从骑兵紧张的神色中察觉异常,主动站出来,配合辽东吏员,大声呼喊自己商队的人集结,安抚恐慌情绪,按照指引或撤离或集中。
整个辽东郡,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迅速蜷缩起来。过程虽有匆忙,却未见大的混乱,民众脸上虽有惊惶,但更多的是一种对郡府指令的习惯性服从和信任——这种信任,来自于过去一年分田、赏赐、公平交易等一系列举措所积累的威望。
当刘备的军队还在缓慢北行,疑惑于为何感觉被窥视、为何沿途所见村庄似乎“空”了许多时,辽东郡已经完成了从日常状态到战时戒备的转换。城墙上,砺锋营的士卒默默检查著弓弩,搬运著守城器械;城内,重要的街道已有士兵巡逻;军营中,士兵们默默擦拭著刀甲,等待着可能到来的命令。
黄超登上了北门城楼,遥望南方。地平线上依旧平静
次日清晨,五千幽州兵在城前三里列阵。经过长途跋涉,这些兵士已疲惫不堪,阵型松散,许多人拄著兵器才能站稳。
张飞一马当先,冲到城下百步,丈八蛇矛遥指城头,声如炸雷:“城上的人听着!幽州牧刘使君派大军到此,速开城门投降!若敢顽抗,杀无赦!”
城头一片寂静。
片刻后,城门楼上出现一个身影。那人未著甲,青衫布衣,遥望城下,声音平静传来:“城下何人领军?”
张飞吼道:“俺乃燕人张翼德!识相的快开城门!”
黄超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黑面环眼、燕颔虎须的壮汉,单骑在城下百步外,手持丈八蛇矛,正骂得唾沫横飞。那声音如炸雷般传来,隔着这么远都震得人耳膜发颤。
“那就是张飞”黄超嘴角微翘,不知能不能挡住重甲铁骑的冲锋。
张飞等了又等,不见动静,怒火上涌,各种污言秽语骂将起来。
骂了约一刻钟,城门终于动了。
沉重的包铁城门缓缓向内开启。
城下,张飞见状大喜,一夹马腹就要前冲。但就在这时——
“轰!轰!轰!”
重装铁骑出城了。
三十八重骑,人马俱甲,踏地如雷。辽东的冻土在铁蹄下碎裂、扬起,形成滚滚烟尘。那烟尘如此浓密,在春风中翻腾、扩散,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从城门处奔涌而出!随后跟着一千轻骑。
张飞骂得口干舌燥,环眼一瞪,正要再开新篇,忽见那两扇沉重的包铁城门,缓缓向内打开了。
“嘿!总算有带把的出来了!”张飞大喜,一夹马腹就要前冲,“来来来,让你张爷爷教你怎么打仗——”
话音未落,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城门洞开处,先出来的不是人。
是光。
冰冷的、刺目的、铁甲反射阳光的寒光。
然后才是人——不,是铁塔。三十八座移动的铁塔。
“俺的娘勒,这是铁疙瘩成精了不成”
人和马都包裹在厚重的铁甲中,只在面甲缝隙里透出冰冷的目光。战马踏地的声音不是“得得”声,是“轰!轰!轰!”的闷响,每一下都让地面震颤。铁甲摩擦发出“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如同死神在摇晃锁链。
三十八重骑,排成三列,从城门中缓缓而出。他们身后,烟尘滚滚,那是马蹄踏碎冻土扬起的尘雾。阳光照在铁甲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整支队伍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钢铁巨兽。
张飞的战马“希律律”一声惊嘶,人立而起。张飞急忙勒马,环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三十八座铁塔。
一息。
两息。
“大哥——!!!”张飞猛地调转马头,声音都变了调,“快跑!铁疙瘩成精了!!!”
几乎同时,重甲铁骑中最前一骑——面甲已放下的陆青——手中丈二马槊向前一指,低沉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来将休走——!”
张飞拼命抽打马臀,战马吃痛,撒开四蹄向后狂奔。他一边跑一边回头骂:“直娘贼!尔等不讲武德!人马俱甲,冲撞而来,谁能挡得住?!某只是猛,不是傻!”
见骑兵即将追上,张飞回头一看,环眼怒睁:“直娘贼!真当你张爷爷怕你不成?!”
他猛地勒马,调转马头,丈八蛇矛一横:“来来来!让你张爷爷试试你这铁罐头硬不硬!”
这份胆气,这份悍勇,当真绝世猛将!
陆青见状,面甲下的眼睛一亮,马槊平端,加速冲来!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张飞暴喝一声,丈八蛇矛如毒龙出洞,直刺石勇面门!
这一刺,快如闪电,狠如毒蛇,矛尖破空,发出尖锐嘶鸣!
陆青不闪不避,马槊同样直刺!
“当——!!!”
矛尖刺在面甲上,火星四溅!却只留下一道白痕!
而陆青的马槊,已到胸前!
张飞大惊,急忙侧身,槊尖擦著胸甲划过,带出一溜火花!那力量之大,竟让他连人带马横移三步!
“直娘贼!真硬!”张飞骂了一声,毫不犹豫,调转马头再跑!
一边跑一边骂:“不是爷爷打不过你!是爷爷的矛被你的乌龟壳克制!等爷爷打柄铁锤再来会你!”
话音未落,身后已传来关羽焦急的呼喊:“三弟勿慌!二哥前来助你!”
只见关羽催动战马,青龙偃月刀拖在身后,红面长髯在风中飞扬,当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他从侧翼冲来,显然是见张飞危急,要来救应。
张飞见状大喜:“二哥来得正好!咱们并肩上——哎?二哥?二哥你去哪?!”
只见关羽冲到百步距离,终于看清了那三十八重骑的全貌——铁甲从头包到脚,马铠从颈覆到蹄,长槊如林,杀气冲天。,关羽丹凤眼猛地睁大,生生勒住战马。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关羽调转马头,声音依然沉稳,但语速快了一倍:“三弟勿慌,跟二哥一起——跑!”
张飞:“”
说好的并肩上呢?
说好的兄弟同心呢?
刘备在中军看得真切,急得满头大汗。他见二弟三弟都在向后跑,敌军紧追不舍,心中豪气顿生,拔出双股剑,催马上前,声音传遍战场:“二弟!三弟!勿慌!为兄来助你们!”
他一夹马腹,率兵迎上,
冲了约五十步,刘备终于看清了那三十八重骑。
也看清了那滚滚烟尘。
看清了那地动山摇的威势。
看清了冲在最前那骑手中丈二马槊的寒光。
刘备猛地勒马。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他调转马头,声音依然洪亮,但内容已变:“二弟!三弟!勿慌——往南跑!!!”
说罢,一马当先,向南狂奔。那速度,那果断,竟比张飞、关羽还快三分!
张飞、关羽见状,哪里还敢停留?拼命抽打战马,紧随刘备向南逃窜。
三人这一跑,幽州军看到迎面冲来的骑兵彻底没了主心骨,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铁甲重骑已冲至阵前。
陆青面甲下的眼睛冷冷扫过溃散的幽州军,马槊向侧一指:“凿穿!”
三十八重骑如热刀切黄油般,轻易撕开了早已崩溃的幽州军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不是被击杀,而是被吓倒、被撞倒、被踩踏。
有幽州兵士跪地求饶,铁骑看都不看,直接从旁掠过。
有军官试图组织抵抗,被重骑一个冲锋就冲得七零八落。
轻骑从两翼掩杀而来,如虎入羊群,将溃兵分割包围。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而刘关张三人,此时已逃出二里开外。
张飞一边跑一边骂:“直娘贼!直娘贼!那是什么玩意儿?!铁罐头成精了?!”
关羽面色凝重,但呼吸平稳:“此等重骑,非人力可挡。我等轻骑简从,与之硬拼,实为不智。”
刘备跑在最前,闻言回头,气喘吁吁:“二、二弟所言甚是留得青山在”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隆隆蹄声。
三人回头一看,魂飞魄散——那三十八重骑,竟分出十骑,追来了!
虽然重骑速度不如轻骑,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那股碾碎一切的威势,让三人头皮发麻。
“分开跑!”刘备急中生智,“二弟往东,三弟往西,我向南!咱们稍后在昨日扎营处汇合”
“大哥保重!”
“大哥小心!”
三人当即分头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