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旁的“匠作曹”院落内，黄超正与徐老匠头等人围在一张长条木桌前，桌上铺着一张绘有水轮传动结构的大幅图纸。木炭绘制的线条深浅交错，勾勒出齿轮、传动轴和连杆的复杂组合。
“大统领请看，”徐老匠头指著图纸上标红的一处，“这主传动齿轮，如果用上等硬木制作，虽能运转，但水轮全力驱动时，每运转两千个时辰就会出现明显磨损。若遇阴雨潮湿，木质膨胀，传动便会滞涩。”
黄超眉头微蹙，指尖轻叩桌面：“改铸铁件的话，以我们目前的冶炼水平，能否保证齿牙的精度？”
一位年轻匠人插话道：“大人，铸铁脆性大，若铸造过薄，恐易断裂。但若加厚齿身，又会增加重量，影响转动效率。”
“李匠师所言极是，”徐老匠头捻着花白胡须，“但若能在铁水中增加些特殊矿石，或调整熔炼时间，或可改善韧性。只是这试验需要时间，更需要”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黄超的亲兵队长赵锐疾步闯入，等设施也初具雏形。第一批矿工在简单的安全培训后，开始了试开采。
七日后，第一批五十担优质铁矿石装车启运，沿着新开辟的山道运往山谷中的高炉区。
高炉区位于铁脊山东南三十里的一处隐蔽山谷，三条溪流在此交汇，提供了充足的水力资源。这里原是辽东郡一处废弃的小型冶铁工坊，经黄超规划扩建，已初具规模。
负责冶炼的匠人首领姓郑，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但看到矿石的瞬间，眼中爆发出罕见的光彩：“这这成色”
徐老匠头亲自护送矿石而来，笑道：“老郑，咱们匠作曹能不能扬眉吐气，就看你的了！”
郑匠人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块矿石，仔细端详，又用铁锤敲下一角，观察断面，最后将其投入小型试验炉中。半个时辰后，一小汪铁水流出，冷却后形成的生铁锭呈暗灰色，质地均匀，几乎看不到气泡和杂质。
“好矿。”郑匠人终于吐出两个字，随即转身高呼，“一号高炉，准备开炉！按最高配比！”
高炉区共有三座新式高炉，是黄超根据现代高炉原理简化的产物。虽然远不及现代规模，但相比传统炼铁炉，在炉温控制、鼓风效率和连续生产方面已有质的飞跃。
一号高炉是最大的一座，高两丈，炉腹直径八尺。随着郑匠人一声令下，炉火点燃，水力驱动的鼓风机开始运转，低沉的风声响起。矿工们将铁脊山矿石、木炭和石灰石按比例分层加入炉顶进料口。
黄超站在安全距离外观看。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设计的炼铁系统全流程运转。炉温逐渐升高，炉口冒出青白色火焰——这是高温的标志。六个时辰后，出铁口打开，炽热的铁水如熔岩般流出，注入砂模中。
第一炉铁水冷却后，形成的生铁锭让所有匠人屏息。铁锭表面平整光滑，断口呈细晶粒状，颜色均匀。郑匠人用小锤敲击，声音清脆。
“成功了！”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随即欢呼声响彻山谷。
徐老匠头颤抖着手抚摸铁锭，老泪纵横：“成了成了这铁质，老头子平生所见最好的铁！”
黄超心中同样激动：“郑师傅，立即开始锻造试验。徐师傅，水锻坊准备好了吗？”
“早已准备妥当！”
水锻坊位于下游，利用溪流落差驱动水轮，带动锻锤。当第一块铁脊山生铁被送入锻坊时，十余名铁匠严阵以待。
铁块在炉中加热至白热，取出置于铁砧。水轮转动，沉重的锻锤抬起、落下。
“铛！铛！铛！”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山谷中回荡。铁块在锻打下逐渐延展，火星四溅。匠人们轮番上阵，反复锻打、折叠、再锻打——这是传统的百炼钢工艺，虽然效率低下，但能有效去除杂质，提升钢材质量。
三个时辰后，一块长约三尺、宽四寸、厚半寸的钢坯成型。经过淬火、回火处理后，钢坯表面呈现流水般的纹理。
徐老匠头亲自检验。他先用锉刀测试硬度，又将其弯曲至极限后观察是否断裂，最后用这块钢坯切削普通铁料——如同刀切豆腐般顺畅。
“大统领请看，”徐老匠头声音激动，“以此钢制作刀剑，必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更难得的是，若用此铁制作农具，一具可抵普通铁具三具之寿命！”
黄超接过钢坯，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这是辽东郡未来的希望，更是乱世立足的资本。
半月后，匠作曹院内。
几十把新锻造的长刀整齐排列在木架上，刀身泛著幽蓝光泽。
徐老匠头正在测试新刀。他命学徒竖起一把旧刀，一刀挥下，旧刀应声而断，刀口仅出现轻微白痕。
“好刀！”围观匠人齐声喝彩。
黄超却注意到角落一位年轻匠人正在试验另一种兵器。那是一种短柄宽刃的劈砍武器，类似现代的砍刀，但刃口处有明显的分层结构。
“那是何物？”
年轻匠人闻声转身，有些紧张：“禀大人，小人尝试制作‘夹钢’刀。以熟铁为背，硬钢为刃，既保持韧性，又有锋利刃口。只是只是成功率不高，十把只能成三把。”
黄超眼睛一亮。夹钢工艺在古代已是先进技术，能有效解决兵器“刚则易折，柔则易卷”的矛盾。
“你叫什么名字？师从何人？”
“小人周寻，原是并州铁匠，去年逃难来此。这手艺是家传的。”
黄超点头：“从今日起，你专门研究夹钢、包钢工艺，需要什么材料、人手，直接向徐师傅申请。每成功一件，额外奖赏。”
周寻激动得满脸通红：“谢大人！”
黄超目光扫过架上长刀，沉声道：“徐师傅，从今日起，匠作曹全力生产兵器铠甲”
“是！”
“赵锐，派人通知铁脊山和高炉区，增加矿石开采和生铁产量。同时加强矿区守卫，绝不能有失。”
“遵命！”
黄超最后看了一眼那些闪著寒光的兵器，转身离开匠作曹。
“郡守大人，砺锋营三千将士已训练月余，虽士气正旺，但是装备不足，大多人还是在用木质武器训练”
黄超微微一笑：“铁柱啊，很快咱们就可以鸟枪换大炮了，最多半个月砺锋营将全面换装新式兵器和甲胄。只要装备到位以一当十绝无问题。”
赵铁柱中闪过讶色：“这一个月我都忙着训练士兵，大统领从哪弄来这么多装备？”
“天佑辽东，”黄超笑道，“我们找到了铁脊山，现在辽东已经可以自己生产武器盔甲了”
议事堂内一片寂静，随即哗然。都尉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能自己生产武器盔甲意味着什么。
回到匠作曹时，院内依然灯火通明。锤击声、淬火声、打磨声交织成独特的乐章。徐老匠头还在指导学徒检查一批新制成的枪头，周寻则在角落里反复试验他的夹钢工艺。
见黄超回来，徐老匠头迎上来：“大人，今日又完成长刀五十把，枪头一百二十枚，箭镞三百个。照此速度，十日内可完成砺锋营全员换装。”
黄超点头，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枚新制的箭镞。三棱锥形，带血槽，锋锐异常。这种形制的箭镞穿透力强，创口难以愈合，是对付皮甲骑兵的有效武器。
“徐师傅，我命人收集了一些旧制刀具，你让人融化成铁块，不需要锻打，随便弄一下就行，这些要拿去草原跟乌桓交易。”
“老汉明白。”徐老匠头点了点头
“铁脊山那边我已有安排，明日再增派三百矿工。运输队改为十二时辰不间断运输。”黄超顿了顿，“另外我想在铁脊山附近创建分坊，矿石初步加工后再运出，可节省运力。”
徐老匠头眼睛一亮：“大人英明！若能就地破碎、筛选，运输效率可提升三成不止！”
两人又商议了诸多细节，直到子夜时分。离开匠作曹时，黄超回头望去，院中炉火通红，匠人们的身影在火光中忙碌。这幅画面，让他想起现代工厂的夜班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