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的热度，比李进预想的还要惊人。
若说《三国演义》靠的是金戈铁马的豪情与权谋诡谲的智斗，那《封神演义》则凭著光怪陆离的神仙斗法与荡气回肠的正邪对决，牢牢抓住了听客的心。从纣王进香女娲宫的傲慢，到妲己祸乱朝纲的阴狠；从比干挖心的忠烈，到姜子牙垂钓的隐忍；从哪吒闹海的桀骜，到雷震子飞天的勇猛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故事，通过李进的口，在茶馆里活了过来。
每日辰时，茶馆门口总能排起长队，有钱的客人早早占了雅座，没钱的就挤在门口踮脚听着，哪怕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也能跟人念叨半天。茶博士们忙得脚不沾地，添水的铜壶拎得飞起，嘴角却始终挂著笑——这阵子的茶水钱，比往常翻了好几番。
有老听客拿《封神》和《三国》比较，有人说更喜欢《三国》的真实厚重，有人却偏爱《封神》的奇幻瑰丽，争来争去，终究难分高下。但所有人都公认，李进这两部书，都算得上是惊世之作。
就连文显、苏文渊这些文官，也常托人来求听书的笔记。据说镇南王赵卓闲暇时，也会让下人念几段《封神》的故事，听到姜子牙封神时，还曾抚掌赞叹“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一个月的时间，就在这每日的说书声与听客的喝彩声中悄然溜走。北风渐紧，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街上的行人裹紧了棉袄，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团，年关的气息，也随着飘落的雪花，一点点浓了起来。
这天下午，李进刚从茶馆回来，脱下沾著寒气的外套，月儿就来通报：“公子，赵小姐和赵公子来了。”
李进有些意外，连忙迎出去，就见赵延祁和赵延宇站在院子里，身上落了层薄薄的雪，显然是冒着风雪来的。
“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李进笑着招呼他们进屋，“快进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进了屋，凝芙端来热茶，赵延祁捧著茶杯暖了暖手，才开口道：“李大哥，我们是来告辞的。
“告辞？”李进愣了一下，“你们要去哪？”
“回京。”赵延宇解释道，“年关将近，父王要回京城述职，我们兄妹俩也得跟着回去。”
李进恍然，镇南王虽是封疆大吏，却也需定期回京。他心里虽有些不舍，却也知道这是规矩，笑道：“是该回去过年。那何时回来？”
“明年年初就回来。”赵延祁道，“工坊里的事还等着我们呢，再说，也舍不得李大哥你这说书的好本事。”她顿了顿，又道，“这次回去，还得把小姨托付的事办了——她上次写信来，催了好几次《封神》的书稿呢。”
李进想起那位端庄典雅的吴卉，笑着点头：“巧了，我正把《封神演义》前几十回整理出来了，你们正好带回去给她看看。你们帮我带去，就说，这次封神，分上下两册发。分成，和之前一样就行。”
他转身从书房拿出一叠装订好的书稿，递给赵延祁：“这是我手抄的《封神演义》前五十回，让你小姨先看着解闷。等明年你们回来，我再接着往下写。到时候给她送去。”
赵延祁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厚厚的一叠，纸上的字迹清隽有力，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她心里一暖，笑道：“李大哥有心了，我一定亲手交给小姨。说起来，她要是知道你新书这么精彩，指不定多高兴呢。”
三人又聊了些工坊的事，李进细细叮嘱了扩建的进度和工人的安置，赵延宇一一记下，承诺回京后也会让人盯着这边的账目，绝不出乱子。赵延祁则拉着凝芙问了些学堂的趣事，听说孩子们已经能背出不少《三字经》，还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笑得眼睛都弯了。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赵延祁兄妹起身告辞，李进执意送到门口。
“路上小心，一路顺风。”李进拱手道。
“李大哥也多保重，等我们回来吃你做的红烧肉。”赵延祁笑着挥手，眼里带着几分不舍。
赵延宇也道：“年后见。”
看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风雪中，李进才转身回屋。院子里的雪又下大了，落在梅枝上，簌簌作响。他呵出一口白气，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经历朋友分别。
“想什么呢？”凝芙端来一碗热汤，“天这么冷，快进屋吧。”
李进接过汤碗，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心里踏实了不少：“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他转身往后院走去，那里还有他未完成的“大事”。
后院的一间空置库房，早已被改造成了简易的工坊。里面堆满了各种铁器、木料和工具，墙角还放著几十个黑乎乎的铁管，看起来小巧精致，正是李进这段时间的心血——火铳。
上次被差点被马奎刺杀后，李进就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虽然有赵卓的人暗中护卫，但他总想着能有件顺手的防身武器。起初他想做弩箭，威力大，精度高，还不用依赖火药，但转念一想，这世道对弩箭管得极严，民间私藏弩箭视同谋反，实在太过扎眼。
思来想去，还是火铳更稳妥些。毕竟除了他，谁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
这个时代并非没有火药，只是大多用来制作烟花爆竹，逢年过节时放著取乐，偶尔也有军队用来制作“震天雷”之类的武器，但威力有限，远不如弓箭实用。李进知道，这是因为火药的配比不对，提纯工艺也跟不上——硝石杂质太多，硫磺纯度不够，木炭的烧制也不够精细。
好在他手里有白糖。白糖不仅能吃，还能用来提纯火药。将白糖与硝石、硫磺按比例混合，经过提纯、研磨，制成的火药威力能比市面上的“烟花药”强上数倍。
但火药只是其一，更难的是火铳本身的制作。
李进想做的，是类似元初时期的金属火铳。这种火铳多为铜制或铁制，由铳管、药室和尾銎三部分组成。铳管细长，用来装填弹丸；药室位于铳管后部，呈椭圆状，壁较厚，用来装填火药，上面还留有一个细小的火门，用来引火；尾銎则是安装木柄的地方，方便握持。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首先是铳管的锻造。必须用整块熟铁反复锻打，确保管壁均匀，没有气孔，否则装上火药一炸，很可能先把自己炸伤。工匠们按李进的图纸试了十几次，报废了几十根铁管，才勉强做出几根合格的。
其次是药室的设计。既要能装下足够的火药，又要能承受爆炸的冲击力，尺寸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李进画了无数张图纸，计算了各种数据，才确定了合适的比例。
最后是火门的位置。必须正对药室，又不能太靠近铳管，否则引火时容易烧到手。光是调整这个位置，就浪费了三天时间。
此时，库房里，冬曦曦正蹲在地上，拿着小刷子给一根铁管除锈，小脸上沾了不少灰，像只小花猫。冬妍妍则坐在桌边，帮李进整理图纸，偶尔还会提醒他：“这里的尺寸好像和上次的不一样，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这次的药室改大了些，试试能不能多装些火药。”李进拿着卡尺测量铁管的内径，头也不抬地说。
自从李进开始捣鼓这些“铁管子”，冬妍妍和冬曦曦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起初她们还怕这些黑乎乎的东西炸伤人，后来看李进做得认真，也渐渐放下心来，每天都来帮忙，或是除锈，或是整理工具，或是递个零件，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姐夫，这个铁管是不是又废了？”冬曦曦举著一根弯弯曲曲的铁管，皱着小脸问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小姑娘就改了口，一口一个“姐夫”叫得顺口，起初冬妍妍还会脸红著纠正，后来见李进也没反对，便任由她去了。
李进接过来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废了。这铁的延展性还是不够，锻打的时候没掌握好火候。”他随手扔进旁边的废料堆里，那里已经堆了十几根类似的废管。
“姐夫，这东西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砰’的一声打死人吗？”冬曦曦好奇地问，大眼睛里满是向往。
“理论上是可以的。”李进笑道，“不过现在还不行，得慢慢试。”
冬妍妍在一旁听着，轻声道：“其实有莫言她们保护，你不用这么辛苦的。”她看着李进手上的薄茧，心里有些心疼——这些日子，他为了做火铳，手上被工具磨破了好几次。
“小心点总是好的。”李进放下卡尺，看着她，“总不能一直靠别人保护，自己手里有家伙，心里才踏实。”
冬妍妍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帮他把图纸叠得更整齐了些。
李进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感慨。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越来越觉得冬妍妍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识大体，从不多言多语，却总能在细节处照顾到别人的感受；她懂事，家里的酒楼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她还很听话，李进说要做火铳，她虽有担心，却还是默默支持，每天过来帮忙。
既能掌家，又能理事，还体贴入微这不就是理想中妻子的样子吗？
李进看着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或许，冬瑶的安排，也并非坏事。
“姐夫，你笑什么呢？”冬曦曦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李进回过神，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干活吧，争取年前做出一支能用的来。”
“好！”冬曦曦响亮地应了一声，又跑去跟铁管较劲了。
冬妍妍抬起头，正好对上李进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红，连忙低下头，心跳却忍不住快了几拍。库房里很安静，只有工具碰撞的叮当声和冬曦曦偶尔的嘀咕声。炉火在角落里跳动着，映得两人的脸颊都暖暖的。
窗外的雪还在下，院子里的梅花却开得正艳，暗香浮动。李进看着手里的铁管，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安稳。
或许，这个年，会过得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