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晕染开一片静谧。李进披着件厚氅,踏着青石板路,来到了久违的云舒苑。这处位于城南的勾栏院,曾因他的说书而名噪一时,后来因王家之事忙碌,竟有月余未曾踏足。
刚走到院门口,守在外面的老鸨就笑着迎了上来:“哎哟,这不是李公子吗?好些日子没见您了,里面请,里面请!”
李进笑着点头,跟着她往里走。穿过喧闹的前院,绕过栽满芭蕉的回廊,来到钰晗所在的“听风小筑”。门虚掩著,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古琴声,调子有些怅然,想来是主人心绪不宁。
“钰晗姑娘,有贵客来了。”老鸨扬声喊了句,识趣地退了下去。
琴声戛然而止。片刻后,门被拉开,钰晗穿着件藕荷色的襦裙,站在门内,看到李进,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就红了。她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委屈,有欣喜,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埋怨。
“许久不见,钰晗姑娘安好?”李进拱手笑道。
钰晗这才回过神,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带着点哽咽:“公子还知道来看我?我还以为还以为公子把我忘了呢。”她说著,眼圈更红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引得李进一阵苦笑。
“是我不对,前些日子事多,没能过来,让你受委屈了。”李进诚恳地道歉,“这不,一得空就来了。”
钰晗这才破涕为笑,忙着给他倒茶:“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心里清楚,李进不是闲人,若不是有事,断不会深夜来访。
“确实有事相求。”李进也不绕弯子,“我明天要回茶馆说书,新说一部书,想请你去开场,唱个曲子。”
“新说一部书?”钰晗眼睛一亮,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飞起红霞,“公子是说要给我新的词曲?”
“正是。欣丸夲鉮栈 哽薪罪全”李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我新填的词,名叫《醉梦仙霖》,配着古琴弹唱,应该合你嗓音。”
钰晗连忙接过来,就著窗边的月光仔细看去。那字迹清隽有力,词意更是潇洒不羁,既有仙风道骨的飘逸,又有少年意气的张扬,看得她心头一跳,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著一笠烟雨静候天光破云,聆三清妙音也号如是我闻’公子,这词写得真好!”
“喜欢就好。”李进笑道,“我教你唱一遍,再说说古琴的指法。”
钰晗连忙搬来古琴,端正地坐下,眼神专注地看着李进。李进先清唱了一遍,他的嗓音不算顶好,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将词里的豪情与寂寥演绎得淋漓尽致。钰晗听得入了迷,等他唱完,才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学唱。
她本就有一副好嗓子,音准极佳,几遍下来就唱得有模有样了。随后李进又教她古琴的弹奏方法,哪里该轻,哪里该重,哪里该急促,哪里该舒缓。钰晗学得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就能伴着琴声完整地唱下来,虽还有些生涩,却已将词曲的意境表达得淋漓尽致。
“太好了!”李进抚掌赞叹,“有你这首《醉梦仙霖》开场,新书定然能火。”
钰晗脸颊微红,眼里却满是兴奋:“能为公子的新书开场,是钰晗的荣幸。”她看着李进,认真道,“公子放心,我今晚一定练熟,明天定不让公子失望。”
“辛苦你了。”李进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茶馆见。”
“公子慢走。”钰晗起身相送,送到门口时,忽然轻声道,“公子以后有空,常来看看我,哪怕不说书,聊聊天也好。”
李进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李进刚走到茶馆门口,就被里面的热闹惊了一下。离说书还有一会儿,茶馆里竟已坐满了人,连过道里都站满了,吵吵嚷嚷的,比往日鼎盛时还要热闹几分。
“李公子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喧闹声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李公子可算回来了!我们等得好苦啊!”
“这次说什么书?还是《三国演义》吗?”
“听说李公子要出新书了,是真的吗?”
李进笑着拱手:“让各位久等了,今天确实要说新书,保证精彩!”
他刚走进茶馆,就看到角落里坐着三个熟悉的身影——钰晗已经到了,正坐在琴前调试琴弦,看到他来,朝他点了点头;冬妍妍和冬曦曦坐在她旁边,冬妍妍穿着淡蓝色的衣裙,手里捧著一杯茶,显得有些拘谨,冬曦曦则东张西望,眼里满是好奇。想来是冬瑶昨晚宣传得卖力,连她们都这么早来了。
李进走过去,笑着打招呼:“你们来得挺早。”
“先生!”冬曦曦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冬妍妍也抬起头,小声说了句“李公子”。
钰晗站起身,低声道:“公子,我都练熟了。”
“好。”李进点头,走到说书台上,拍了拍惊堂木,朗声道,“各位乡亲,老少爷们,久违了!我李进今日起,重新开讲,多谢各位捧场!”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李进示意钰晗上台,自己则走到台侧,从怀里掏出一支萧。钰晗抱着古琴走到台中央,对着台下盈盈一拜,随即坐下,指尖轻挑,清脆的琴声便流淌而出。
李进将萧凑到唇边,随着琴声吹奏起来。萧声低沉悠扬,琴声清越婉转,二者交织在一起,仿佛将人带入了云雾缭绕的仙境。
片刻后,钰晗启唇轻唱,歌声如空谷幽兰,清脆却不刺耳,空灵中带着一丝沧桑:
“著一笠烟雨静候天光破云
聆三清妙音也号如是我闻
翻手反排命格 覆手复立乾坤
为道为僧 又何必区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台下的喧闹声渐渐消失,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被这空灵的歌声和潇洒的词意吸引。
“霜花剑上雕镂一缕孤韧
踏遍千山涤荡妖魁魔魂
少年一事能狂 敢骂天地不仁
才不管机缘还是祸根”
歌声渐高,多了几分豪情与不羁,仿佛看到一个白衣少年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周曦曦听得眼睛都直了,冬妍妍也放下茶杯,专注地看着台上的钰晗,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
“醉极弹歌一场 梦与我孰为真
不能忘情徒惹得心困
仙路看近行远 霖林雨雪纷纷
寂寥也不妨笑面对人”
歌声渐低,归于平淡,却余韵悠长,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洒脱。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萧声和琴声也缓缓止住,茶馆里静得落针可闻。
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震得屋顶都仿佛在颤。
“好!唱得好!”
“这词写得绝了!李公子真是奇才!”
“这是什么曲子?太好听了!”
钰晗站起身,对着台下和李进各鞠了一躬,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抱着古琴回到了座位。
李进走上台,拿起惊堂木,在桌上一拍,朗声道:“多谢钰晗姑娘的《醉梦仙霖》!这首曲,是为我今日要说的新书量身定做的。接下来,就该说书了!”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缓缓念出定场诗: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
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阴阳前。
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
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膻。
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后苏全。
三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
紊乱朝纲绝伦纪,杀妻诛子信谗言;
秽污宫闱宠妲己,虿盆炮烙忠贞冤;
鹿台聚敛万姓苦,愁声怨气应障天;
直谏剖心尽焚炙,孕妇刳剔朝涉歼;
崇信奸回弃朝政,屏逐师保性何偏;
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淫巧尽心研;
昵比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鹯鸢。
西伯朝商囚羑里,微子抱器走风烟。
皇天震怒降灾毒,若涉大海无渊边。
天下荒荒万民怨,子牙出世人中仙。”
这首定场诗概括了从盘古开天到商纣无道的历史,气势恢宏,听得台下众人连连点头。
李进放下惊堂木,目光如炬,沉声道:“今日要说的这部书,名叫《封神演义》!是我杜撰出来的,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神仙斗法,最终善恶有报,封神归位的故事!闲言少叙,且听第一回——纣王女娲宫进香!”
他拿起醒木,猛地一拍:“话说那商汤传至第三十一代君主,乃是纣王。这纣王”
话音刚落,台下就传来一阵吸气声。听这定场诗和开篇,就知道这部书定然不凡。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个字。
冬妍妍也抬起头,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李进,眼里第一次没有了拘谨,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冬曦曦更是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姐姐,纣王是谁呀?女娲宫又是什么地方?”
冬妍妍摇了摇头,却听得更加专注了。
李进看着台下的反应,心里微微一笑。《封神演义》的大幕,终于拉开了。而他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将会比这首《醉梦仙霖》更加精彩,更加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