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门的公审大堂外，早已围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黑压压的人群挤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议论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像一锅沸腾的水。李进跟着赵延祁兄妹走到堂侧的旁听席时，正听到主审官高喝一声：“带王岩、王轩上堂！”
沉重的镣铐拖地声由远及近，王岩父子被两名衙役押了上来。不过几日未见，两人已是形容枯藁，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王岩穿着囚服，头发散乱，眼神浑浊，再也没有了昔日知府大人的威严；王轩则面如死灰，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若不是衙役扶著，怕是早已瘫倒在地。
主审官正是钦差文显。他穿着一身绯色官袍，端坐于公堂之上，面容威严，目光如炬，扫过堂下的王岩父子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王岩，你可知罪？”文显的声音洪亮，透过敞开的堂门，传到外面的人群中。
王岩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文显冷冷打断：“本钦差已查明，你任漳州知府期间，勾结江洋大盗马奎，杀人越货，敛财无数，草菅人命，共计犯下命案三十七起，另外，你贪污银两逾五十万两，多次构陷同僚，残害百姓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文显话音刚落，旁边的书吏便开始宣读罪状，一条条念出，伴随着人证物证的呈上——陈三郎拖着残腿上堂作证，讲述被王轩打断四肢的经过；胭脂铺掌柜颤巍巍地拿出当年的账本，证明前老板娘是被逼迫；甚至连王岩府里的几个下人，也被带了上来，哭诉被克扣工钱、打骂欺凌的遭遇，还有一些百姓，富商，一些被王岩陷害官员的家属等等证人都上来诉说。
最致命的，是马奎的供词以及马奎亲自出来作证，在加上王家的几个心腹管家也都出来作证，甚至还有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官员也被抓获了，他们都上来作证，让王岩父子百口莫辩。
当书吏念出他十年来为虎作伥的细节，尤其是那些被灭口的官员、富商的名字时，王岩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王轩更是不堪，听到一半就哭喊起来：“不是我！都是我爹逼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
他的哭喊在威严的公堂之上显得格外刺耳，文显冷冷瞥了他一眼：“王轩，你强抢民女，逼死良妇，纵容恶奴伤人你犯下的罪行，桩桩可判死罪，还敢狡辩？”
最终，文显一拍惊堂木，朗声道：“王岩、王轩父子，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依律判处——夷三族！即刻押入死牢，秋后问斩！”
“好！”公堂外的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有人甚至扔起了手里的帽子，欢呼声经久不息。积压在平户县百姓心头多年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宣泄。
李进站在旁听席上，看着王岩父子被押下去，心里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李墨言，只见她紧紧攥著拳头，眼眶通红，却没有掉泪，只是低声说了句：“爹娘，弟弟，大仇得报了。”
魏晓月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也带着释然。
公审结束后，百姓们渐渐散去，嘴里还在兴奋地讨论著王家父子的下场。李进正准备离开，阿七忽然走了过来：“李公子，王爷请您去府里一趟。”
“知道了。”李进点头，跟赵延祁兄妹打了声招呼，便跟着阿七往赵府走去。
赵府的书房里，气氛比往日轻松了许多。赵卓正和文显、苏文渊闲聊，文沐书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书。见李进进来，赵卓笑着招手：“过来坐，刚公审完，感觉如何？”
“大快人心。”李进拱手行礼，“文大人审案，果然干脆利落。”
文显抚著胡须，笑道：“李先生客气了。若不是你找到马奎这条关键线索，这案子也不会破得这么顺利。说起来，还要多谢李先生。”
“文大人过誉了。”李进谦虚道。刚才，除了他的证据，还有很多别的证据，想来都是出自这位文大人的手笔。李进知道，其实，有没有他的证据，也不是很重要。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几本装订好的书稿，递给赵卓：“王爷，这是我这几日编好的算学书稿，您看看。”
赵卓接过去，翻了几页，脸上露出赞许之色：“不错不错，条理清晰，通俗易懂，比那些故弄玄虚的算经强多了。等刻印出来，定能让不少人受益。”他转头对苏文渊道：“苏先生，你看看，这书由你的书局刻印如何？”
“求之不得。”苏文渊连忙接过书稿，看得津津有味，“这般精妙的算法，理当广为流传。”
闲聊了几句公审的事，李进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的打算：“王爷，文大人，晚辈这几日琢磨了两件事，想跟各位商量一下。”
“哦？说来听听。”赵卓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第一件，是关于工坊的。”李进道，“现在工坊的规模太小，产量跟不上需求，我想扩建厂房，再招募些工人，尤其是妇女和那些家里有困难的百姓，给他们一份营生。”
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他的生意利润丰厚，扩大规模既能赚钱，也能解决一部分人的生计，一举两得。
文显点头：“此事可行。漳州刚经历这么一场风波，正需要些实业来稳定人心，李先生能有这份心，是好事。”
赵卓也道：“需要什么帮忙，尽管开口，地皮、人手，本王都能帮你协调。”
“多谢王爷。”李进谢过，又道：“第二件事，是晚辈想办个学堂。”
这话一出，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赵卓、文显、苏文渊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学堂？”赵卓挑眉，“办在哪里？教些什么？”
“就办在工坊附近。”李进解释道，“主要收工坊里工人的孩子，都可以来上学。教些基础的识字、算术，若是有天赋的，再教些更深的学问。我一个人精力有限，想请王爷和苏先生帮忙，看看能不能招募些先生，最好是那些有学识却不愿做官的读书人。”
他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觉得，要让百姓过得好，不光要给他们饭吃，还得让他们识字懂理。孩子们学了东西，将来才不至于像他们父辈一样，被人随意欺压。”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苏文渊看着李进，眼中带着欣慰；文显若有所思，似乎在权衡利弊；赵卓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赵卓才缓缓开口：“你想办多久？需要多少银子？”
“只要能办下去，就一直办着。”李进道，“银子晚辈还能支撑，主要是缺先生。”
赵卓点了点头：“好，本王帮你找些人。苏先生的门生计，有不少怀才不遇的人，他们年纪大了，不喜纷争，但是让他们去教书，应该愿意。”
苏文渊立刻道：“没错，我还认识几个老友，学问扎实，性子也温和，正适合教孩子。”
文显也笑道：“李先生有此远见，实属难得。若是经费不够，朝廷或许能拨些款项支持。”
李进没想到这么顺利，又惊又喜，连忙拱手道谢：“多谢各位前辈支持！”
他心里清楚，办学堂看似是件小事，却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步。改变世道，不能只靠一时的热血，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必须得从根基上做起。这些工人的孩子，今天坐在学堂里读书，将来或许就能成为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
从赵府出来，李进的心情轻快了不少。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威严的府邸，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感激——赵卓或许有他的权衡和算计，但至少，他愿意支持自己做这些事。
回到家，李进让月儿去赵府传个话，说晚上想请赵延祁、赵延宇和侯云骁来家里吃饭。这段时间多亏了他们帮忙，如今王家父子伏法，也该好好聚聚，庆祝一番。
月儿应声去了，凝芙和林盼儿正在院子里和李墨言、魏晓月说笑，见李进回来，连忙迎上来：“怎么样？事情办的还顺利吗？”
“顺利。”李进笑着点头。
李墨言刚回来不久，也是闪过一丝轻松，朝他拱手：“恭喜公子，也恭喜漳州百姓，终于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还不算安稳。”李进摇头，却笑了起来，“不过，我们可以一步步让它变得安稳。对了，晚上我请了延祁他们来吃饭，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好啊。”林盼儿笑着道，“我去厨房看看，让张妈多做几个菜。”
凝芙也道：“我去收拾一下客厅。”
李墨言和魏晓月对视一眼，也笑着说：“我们去帮忙打下手。”
院子里顿时忙碌起来，欢声笑语不断。李进站在廊下，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王家父子的倒台，只是一个开始。扩建工坊，开办学堂，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