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和侯云骁并辔出了平户县城门,马蹄踏在结了薄冰的官道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冬日的风卷著雪沫子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两人都缩了缩脖子,将衣领拉高了些。
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城门内侧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灰布短褂、贼眉鼠眼的汉子正盯着他们的背影,见两人走远,立刻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进了旁边的小巷。
这汉子一路疾行,专挑偏僻的胡同钻,眼看就要穿出巷口,往知府衙门的方向去,巷口忽然闪出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壮汉。这两人身形魁梧,眼神锐利如鹰,双臂抱在胸前,像两座铁塔般挡住了去路。
“你你们是谁?”灰衣汉子吓得一个激灵,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也站了一个同样打扮的汉子,堵住了他的退路。
领头的壮汉没有废话,从怀里掏出一块黑漆漆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兽头,在昏暗的巷子里泛著冷光。“跟我们走一趟。”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带一丝感情。
灰衣汉子看清令牌上的兽头,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那是镇南王亲卫的令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给王公子报个信,竟然会惊动王府的人。
“官爷,误会!都是误会!”他颤声求饶,转身想跑,却被身后的壮汉一脚踹在膝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两个壮汉上前,麻利地用麻绳将他捆了个结实,嘴里还塞了块破布,防止他呼救。如闻蛧 勉沸粤独做完这一切,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三人架著瘫软的灰衣汉子,消失在更深的巷弄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此时的赵府书房,檀香依旧袅袅。那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亲卫正单膝跪地,向赵卓禀报著刚才的经过:“王爷,人已经扣下了,是王岩安插在城门口的眼线,平日里专给王轩报信。”
赵卓端著茶盏,指尖轻轻摩挲著杯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王岩倒是谨慎,可惜养了个蠢货儿子。”他顿了顿,问道,“李进和侯云骁去了哪里?”
“回王爷,往清河县方向去了,看样子是去查那个断腿的货郎。”
“嗯。”赵卓点了点头,放下茶盏,对亲卫道,“去给文显传个信,让他动作快点,别等李进他们把事情都查清楚了,他这个钦差还在慢悠悠地磨蹭。告诉他,本王没那么多耐心等他。”
“是!属下这就去办!”亲卫领命,起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赵卓一人,他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若有所思。李进这小子,倒是有股韧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过也好,年轻人嘛,总得闯一闯,只是这背后,总得有人护着,免得真栽了跟头。
当天傍晚,清河县郊外的一处军营里,篝火正旺。
李进和侯云骁找到了那个断腿的货郎陈三郎。他果然没走远,就在清河县乡下的亲戚家休养。虽然四肢的骨头已经接好,但落下了终身残疾,再也不能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了。
陈家夫妇见李进和侯云骁穿着体面,起初还有些警惕,直到侯云骁亮明身份,说要为他们做主,老两口才抱着陈三郎哭了起来,把当日的屈辱和无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进仔细询问了细节,还让陈三郎描述当时王轩随从的模样,这才起身告辞,并且告诉他,会给他讨回公道。离开陈家时,天已经黑透了,侯云骁便提议去附近的军营歇息——他父亲侯炎璋正好在此地驻守。
军营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侯炎璋穿着一身戎装,虽已年过四十,却依旧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将。
“爹!”侯云骁拱手行礼。
“侯将军。”李进也跟着拱手。
“免礼。”侯炎璋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亲兵很快端上了热茶和几碟小菜。“听说你们在查王轩的事?”
“是的,爹。”侯云骁把查到的情况简略说了一遍,“这王轩作恶多端,儿子想”
“想扳倒他?”侯炎璋打断他,目光落在李进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李公子,你觉得这事容易吗?”
李进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不容易,但总要试试。王轩这种人,留着只会祸害更多百姓。”
侯炎璋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你们啊,还是太年轻。王岩在漳州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岂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就凭你们查到的这些事,最多让王轩收敛些日子,伤不了他根本。”
李进皱眉:“难道就任由他横行霸道?”
“也不是。”侯炎璋放下酒杯,看着李进,“你们以为,凭你们两个人,真能顺顺利利查到陈三郎?真能在城门口看到那张快被风吹烂的通缉令?”
李进一愣:“侯将军的意思是”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侯炎璋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只管往前冲,身后自然有人护着。不然,就凭王轩的性子,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查他,当天晚上就得被人套麻袋扔到河里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真以为,你身边没有王爷的人?李公子,你在平户县的一举一动,怕是都在王爷的眼皮底下呢。”
李进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想起自己从酒楼出来时的顺畅,想起查案时的种种巧合,想起赵卓看似随意的提点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在暗中保护他。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靠着小聪明和朋友帮忙才走到现在,却没想到,背后竟有这么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往前走。
“王爷为何要这么做?”李进的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你有价值。”侯炎璋说得很直接,“你的算学,你的那些新奇点子,对王爷来说,都有用。只要你一直有价值,就不用担心没人护着你。”
李进沉默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欠赵卓的,可能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这份恩情,沉甸甸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当然,你也不用觉得有负担。”侯炎璋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王爷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护着你,也是在投资。说不定哪天,你就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
更大的惊喜?李进心里忽然一动。他想起自己还没教给苏文渊的那些数学公式,想起现代的物理化学知识,想起那些能改变时代的发明创造或许,他可以再展现一点价值?
这样一来,扳倒王轩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赵卓一句话,恐怕比他跑断腿都有用。
他还奇怪赵卓怎么没催着他去教算学,现在看来,人家根本不急。自己的所有动作,所有想法,可能都在人家的预料之中。
“多谢侯将军提醒。”李进端起茶杯,敬了侯炎璋一杯,“我明白了。”
侯炎璋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白就好。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得知道抬头看路。行了,天色不早了,先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亲兵领着李进和侯云骁去了偏帐。躺在冰冷的军床上,李进却毫无睡意。
原来他以为的步步为营,不过是别人默许的范围之内的折腾。这种感觉,有点像被人提着线的木偶,让他有些不舒服,却又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这根线,他可能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
“看来,得加快进度了。”李进喃喃自语。他不仅要扳倒王轩,还要尽快拿出更多的“价值”,才能在这场博弈中,真正掌握一点主动权。
窗外的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极了一根无形的线。李进盯着那道影子,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要做的事,都会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