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后怕，却又难掩愤慨。他搓着手里的抹布，指尖微微发颤，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才敢开口：
“各位爷，郡主殿下，这王公子的事，在平户县其实不算秘密，只是没人敢摆在明面上说。就说半年前吧，小人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刚蒙蒙亮，我来酒楼上工，路过县衙门口，就见一个老头跪在那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手里还举著块牌子，上面写着‘求青天大老爷做主，王公子强抢民女’。”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又看到了当时的情景：“那老头头发都白了，身上的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膝盖都磨出了血。周围围了些看热闹的，窃窃私语的，可没人敢上前劝。我当时急着上工，没多看，就走了。”
“后来呢？”李进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后来啊”王二叹了口气，“当天中午，有客人来吃饭，闲聊时说起这事，说那老头被衙役拖进县衙，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面如死灰，像丢了魂一样，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踉踉跄跄地走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第二天我去给城西的张屠户送菜，路过那老头住的巷子，就听街坊说，老头一家当晚就不见了。屋里的东西还在，门也没锁，就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有人说他们是被王公子派人弄走了，也有人说他们连夜跑了，可谁也说不清到底去了哪。”
雅间里一片沉默。“凭空消失”四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傻子都能猜到，那老头一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延祁气得脸色发白，攥著拳头骂道：“简直无法无天！”
王二缩了缩脖子，又道：“还有件事，是听常来的客人说的。城南有家‘醉胭脂’铺，老板娘是个美人，长得极标志，一手胭脂水粉调得极好。上个月，王公子去铺子里买胭脂，见了老板娘，就动了心思。”
“没过三天，那老板娘的娘家就传出消息，说她被丈夫休了——再后来，就听说老板娘进了知府府，成了王公子的妾室。有人说她是自愿的，可谁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
李进端著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强抢民女，逼良为妾，这王轩的恶行，真是罄竹难书。
“不止这些。”王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说了起来，“前阵子，王公子在街上骑马，有个后生走路没留神，撞到了他的马。王公子二话不说，就让随从把那后生拖到巷子里，生生打断了四肢，还说他是‘小偷’。”
“那后生根本不是小偷，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货郎，家就住在北关。他爹娘去县衙告状，被衙役打了出来，说他们‘诬告官亲’。后来我去北关送菜，路过那后生家，就听街坊说，他爹娘卖了房子，带着他回老家了，走的时候，那后生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侯云骁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虽出身将门，却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握著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岂有此理！”
王二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还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李进道。
“就在两个月前，王公子来咱们酒楼吃饭，也是在二楼的雅间。”王二指了指斜对面的房间，“当时跟他一起的还有个人，戴着斗笠，脸上蒙着布，看不清模样。我进去上菜的时候，那人正好抬手端杯子，蒙布滑了一下，我就瞥见他左脸上有块刀疤，挺深的，从眼角一直到下巴。”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也不敢肯定，当时吓得赶紧退出来了。00暁税王 首发但那刀疤的形状，跟三个月前城门口贴的通缉令上的一模一样——就是那个杀了隔壁涠洲的刘员外全家的江洋大盗，官府说他逃到漳州地界了。”
这话一出，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了。强抢民女、打断人四肢，固然可恶，但勾结通缉犯，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可是通匪的大罪！
李进和赵延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你确定没看错？”赵延宇追问。
“不敢打包票，但真的很像。”王二肯定地说，“那刀疤太特别了，像条蜈蚣，我印象很深。”
就在这时，赵延宇推门进来，见众人神色严肃，问道：“怎么了？楼下是两个醉汉闹事，已经打发走了。不过，看着像是故意的，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指示。”
李进把王二的话简略说了一遍，赵延宇的脸色也立刻沉了下来。
李进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递给王二：“这些你拿着，今天的话，烂在肚子里，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王二看着那锭银子，眼睛都直了，连忙接过来揣进怀里，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小人什么都没说！多谢公子赏！”说完，躬身退了出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雅间里只剩下四人，气氛越发凝重。
“看来这王轩身上的脏事，比咱们想的还多。”赵延祁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尤其是那个刀疤脸，要是真能证实是通缉犯，别说王轩，连王岩都得跟着倒霉！”
“不能高兴太早。”赵延宇比较冷静，“王二只是瞥见一眼，未必作数。而且那老头和断腿货郎的事，过去这么久了，怕是不好查。”
侯云骁点头：“但至少有了方向。与其盯着贪污这种难查的事，不如从这些案子入手，反而容易突破。”
李进沉吟片刻，说道：“我看这样，咱们分工合作。我和云骁去北关找找那个断腿的货郎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再去城门口查查那张通缉令的画像，比对一下刀疤的形状。”
他看向赵延祁兄妹：“你们去城南的‘醉胭脂’铺看看，问问现在的老板，能不能套出些关于前老板娘的消息，再去城西那老头住的巷子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街坊知道他们的下落。”
“好，就这么办。”赵延祁点头，“事不宜迟，吃过饭咱们就动身。”
周妍妍很快端上了剩下的菜，见四人神色严肃，也没多问，只是轻声道：“菜要凉了，快吃吧。”
四人匆匆吃了饭，赵延祁结了账，便分头行动。
李进和侯云骁出了酒楼，骑马往城北而去。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积雪未化的街道上，反射出白茫茫的光。
“你觉得，那刀疤脸的事可信度有多少？”侯云骁问道，他性子直爽，心里藏不住事。
“五成吧。”李进估算道，“王二没必要编造这种事，但他确实没看清楚，说不定只是巧合。不过不管真假，都得查清楚。”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那断腿的货郎，我觉得可以作为突破口。他爹娘带着他回老家，未必走得太远，说不定还在漳州地界，只要找到人，就能拿到王轩伤人的证据。”
侯云骁点头：“嗯，先去北关问问。货郎在那一带做了多年生意，街坊邻居应该都认识他。”
两人骑马穿过两条街，来到北关。这里多是平民百姓，住屋低矮，街道也不如城里干净，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孩子在雪地里玩耍。
他们找了个晒太阳的老者，打听那断腿货郎的事。老者一听就叹了口气：“你们说的是陈家小子吧？唉，造孽啊！那孩子老实本分，就因为撞了王公子的马，就被打成那样”
“大爷，您知道他爹娘带他去哪了吗？”李进问道。
“好像是回乡下老家了，具体在哪就不知道了。”老者摇了摇头，“听说是清河县的，离这儿有百十里地。”
清河县？李进和侯云骁对视一眼，至少有了个方向。
“多谢大爷。”
两人谢过老者，又去城门口看通缉令。那张通缉令已经有些破旧，但上面的画像还能看清——果然，画中人的左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的刀疤，形状像条蜈蚣，和王二描述的一模一样。
“看来王二没说谎。”侯云骁沉声道，“这王轩，竟然敢勾结通缉犯，胆子也太大了。”
李进眼神凝重：“这背后怕是不简单。一个知府公子，和江洋大盗混在一起，他们想做什么？”
他忽然想起丰阳县令通敌的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王轩和吴国那边也有牵扯？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先找到证据再说。”李进定了定神，“咱们先去清河县，找那个货郎。”
侯云骁点头：“好。”
两人翻身上马，往清河县的方向而去。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这个世道的不公。李进看着前方延伸的道路，心里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把王轩的罪证查清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另一边，赵延祁和赵延宇也来到了城南的“醉胭脂”铺。铺子里弥漫着脂粉的香气，一个年轻的掌柜正在招呼客人。
“请问，这里的前老板娘，现在怎么样了？”赵延祁开门见山，亮出了郡主的身份。
那掌柜吓得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一场针对王轩的调查，就此悄然展开。而他们都知道，这背后牵扯的，可能远比想象中要复杂。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