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茶馆的午后，喧嚣渐歇。李进刚结束上午的说书，正坐在后台的小桌旁用午饭——一碟酱牛肉，一碗阳春面，简单却也爽口。掌柜的端来一碟新腌的黄瓜，笑道：“李先生，今儿这面劲道，您多吃点。”
“谢掌柜的。”李进笑着点头，刚挑起一筷子面，就见一个小厮快步走进来，低声道：“李先生，外面有客人找，是冬夫人和周小姐。”
李进挑面的手顿了顿，心里了然——该来的总会来。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请她们到雅间稍等，我这就过去。”
“不用麻烦李先生了。”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冬瑶牵着周曦曦的手，缓步走了进来。
冬瑶今日穿了件湖蓝色的素面褙子，裙摆绣著暗纹的兰草，既不失体面，又透著几分素雅。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身旁的周曦曦则换了件鹅黄色的袄裙，发间依旧缀著珍珠，只是此刻没了昨日的嚣张，小手被冬瑶攥著，嘴角微微撇著，像是不太情愿。
“冬夫人，周小姐。”李进起身行礼，“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李先生客气了。”冬瑶松开周曦曦的手，对着李进福了一礼，“昨日小女顽劣，定是扰了李先生说书，我代她向您赔罪。”说著，她轻轻拍了下周曦曦的后背，“曦曦，快向李先生道歉。”
周曦曦拧著身子，嘟囔道：“我又没做错什么”
“曦曦！”冬瑶的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转向李进时，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懂事，李先生莫要见怪。”
“夫人言重了。”李进笑道，“周小姐年纪小，活泼些也是常事。”他请两人坐下，小厮很快端来两杯清茶。
冬瑶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摩挲著杯沿，斟酌著开口：“李先生，实不相瞒，昨日曦曦回去后，跟我说了不少您说书的趣事她说，您很厉害。
周曦曦在一旁听到，忍不住哼了一声，却没反驳——昨日那些恶作剧被李进轻描淡写化解的场景，确实让她心里多了几分佩服，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冬瑶看了女儿一眼，继续道：“不瞒李先生说，我今日来，还是为了请您教导曦曦之事。先前我已说过，这孩子性子顽劣，学堂不收，先生难请但我知道，她并非顽劣不堪，只是没遇到能让她信服的人。”
她的声音温和而恳切，目光里满是母亲的期盼：“昨日她回去后，虽没明说，却能看得出，她对李先生很是佩服。我知道李先生繁忙，不敢奢求您像寻常先生那般日日授课，只是能否让她跟在您身边，您得空时便指点一二？哪怕只是教她认些字，读些书，我也感激不尽。”
李进看着冬瑶眼中的恳切，又瞥了眼身旁鼓著腮帮子的周曦曦，心里忽然想起了昨日那丫头虽恶作剧不断，眼神却透著一股机灵劲儿。或许，这孩子并非无可救药。
“夫人厚爱，在下愧不敢当。”李进沉吟片刻，“只是我确实琐事繁多，每日上午要在茶馆说书，下午有时要去赵府，晚上还要处理些私事，实在抽不出整块的时间来授课。”
冬瑶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我明白是我强人所难了。”
“不过，”李进话锋一转，“若是周小姐不嫌弃，倒是可以跟在我身边。我说书时，她便在一旁听着；我处理琐事时，她若有兴趣，也可在旁看着。至于教什么，能学多少，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不必拜师，也不必行那些俗礼，只当多了个伴便是。”
他实在无法像寻常先生那般循循善诱，但让这孩子在身边耳濡目染，或许比刻板的教学更有用。至少，能让她看看，除了恶作剧，这世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事。
冬瑶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李先生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李进点头。
“太好了！”冬瑶激动地站起身，对着李进深深一揖，“多谢李先生！大恩不言谢，日后李先生若有任何差遣，我周家定当在所不辞！”
周曦曦却皱起了眉头：“跟在他身边？那多无聊！”
“曦曦！”冬瑶瞪了她一眼，随即又换上温和的语气，“李先生肯收留你，已是天大的恩情，你若再不听话，我便”
“我去我去！”周曦曦连忙打断她，她可不想被母亲关在家里抄女诫。跟在李进身边虽无聊，但至少能出来玩，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报仇”。
冬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与李进说了些感激的话，留下一个仆从和一些银两作为周曦曦的用度，便匆匆离开了——她还要去打理酒楼的生意，实在分身乏术。
雅间里只剩下李进和周曦曦。
周曦曦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翘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晃着脚丫：“喂，李进，你让我跟在你身边，是不是怕了我娘？”
李进没理会她的挑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在我身边可以，但有几条规矩，你必须遵守。”
“规矩？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规矩？”周曦曦撇撇嘴。
“凭我现在是能管住你的人。”李进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许顶嘴，不许偷懒。”
“我不”
“第二，不许捣乱。”李进打断她，继续道，“无论是在茶馆说书，还是去其他地方，都不许像昨日那般恶作剧，不许打扰旁人。”
周曦曦的脸涨得通红，却被李进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憷。
“第三，有问题私下问。”李进竖起第三根手指，“无论是听书还是做事，有不懂的地方，等没人的时候再问，不许在人前喧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曦曦身上，语气加重了几分：“记住，这里不是你周家，没人会因为你是小姐就处处让着你。我也不会。若是你调皮捣蛋，触犯了规矩，我定然会罚你。”
“罚我？”周曦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站起身，双手叉腰，“你敢罚我？我娘都舍不得打我一下，你算老几？”
她从小在蜜罐里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说被罚，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李进这番话，彻底点燃了她的犟脾气。
李进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说：“看来，不让你尝尝被罚的滋味，你是不会听话的。”
“你敢！”周曦曦梗著脖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李进忽然站起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她摁在了腿上。
“啊！你放开我！李进你个大坏蛋！”周曦曦猝不及防，又惊又怒，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但她一个小姑娘的力气，怎敌得过李进？李进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背，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折扇，“啪”地一声，轻轻打在了她的屁股上。
“唔！”周曦曦没想到他真的敢动手，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大声了，“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诉我娘！让我娘拆了茶馆！让你没地方说书！”
“啪！”又是一下。李进的力道不大，却足够让她感受到疼痛。
“嘴硬。”李进的声音依旧平静，“知道错了吗？”
“我不知道！我没错！”周曦曦嘴硬道，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啪！啪！”折扇又落了两下。周曦曦还是不服，接着，李进继续打。
起初，周曦曦还嘴硬地哭喊著，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说要让母亲好好教训李进。但随着扇子一下下落下，疼痛越来越清晰，她的哭声渐渐变了调，挣扎也弱了下去。
“呜呜放开我我错了”终于，她带着哭腔，小声求饶起来，“我听话我再也不捣乱了你别打了”
李进这才停下手，松开按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周曦曦立刻从他腿上跳下来，捂著屁股，眼泪汪汪地瞪着他，眼里满是委屈和愤怒，却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嚣张了。
“记住刚才的疼。”李进将折扇放在桌上，语气依旧平淡，“这只是小惩。若是再犯，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了。”
周曦曦咬著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倔强地不肯再哭出声。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李进和那些被她吓跑的先生不一样，他是真的敢动手，而且根本不怕她的威胁。
李进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不忍。对付这种被宠坏的孩子，一味纵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唯有让她知道规矩的厉害，她才会收敛。
“去把眼泪擦干。”李进指了指旁边的帕子，“从现在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先去把我没吃完的面端过来，看看能不能吃，不能吃就让厨房再做一份——这是你今天的第一个任务。”
周曦曦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任务。她看了看李进严肃的表情，又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慢吞吞地走到桌边，端起那碗还剩小半碗的阳春面。
看着她那副既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样子，李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调教这个“混世魔王”，怕是比说书还要费劲。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这棵歪脖子树能长直了。
雅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周曦曦小口吃面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一个全新的“教学”模式，就这样在一顿没吃完的阳春面旁，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