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平户县的屋檐。云舒苑门前的走马灯转得正欢，将“云舒苑”三个金字映得流光溢彩，门口车水马龙，比往日更显热闹——谁都知道，今晚李才子要陪钰晗姑娘合奏那首新谱的《菩萨蛮》。
李进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那支紫竹箫。箫身被摩挲得光滑温润，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先生，准备好了吗？”钰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悦如泠泠泉水。
李进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钰晗今晚选了一袭烟霞色的罗裙，裙摆上用银线绣著细密的缠枝纹，走动间仿佛有流霞缠绕。领口袖边镶著一圈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颈间肌肤赛雪，愈发显得身姿窈窕。乌黑的秀发松松挽了个惊鸿髻，簪著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步摇上的珠翠轻轻摇曳，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她未施浓妆，只在眼尾扫了些许烟霞色的眼影，唇上点了一抹海棠红，既不失清冷本色，又添了几分柔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疏离，此刻却像盛着月光的寒潭，亮得惊人。
“走吧。”李进收回目光，掂了掂手中的箫，率先迈步走出雅间。
两人刚走到通往舞台的回廊，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哗。显然，客人们已经等得有些急了。
“钰晗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听说李先生今晚要亲自吹箫伴奏，这可是钰晗的头一遭！以前，这都是凝芙姑娘的特权啊。
“快了快了，你听，是不是要开始了？”
钰晗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李进，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却更多的是跃跃欲试。她轻轻理了理裙摆，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先生，我们上台吧。”
李进点头，与她并肩走上舞台。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当看到钰晗身上那袭烟霞色罗裙时，不少人发出了低低的赞叹——这般明艳的色彩，竟丝毫没有掩盖她的清冷气质，反而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美得惊心动魄。
钰晗在琴前坐下，调整好坐姿，对李进点了点头。李进举起紫竹箫，凑到唇边。
琴音先起，清越如冰泉滴石，带着几分孤高的凉意。紧接着，箫声如怨如诉地加入，与琴音交织在一起，恰如寒梅遇雪，相映成趣。
钰晗启唇轻唱，嗓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婉：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她的声音不似凝芙那般空灵，却自有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将词中女子的慵懒与孤寂演绎得淋漓尽致。唱到“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时，她微微垂眸，眼波流转间，那份漫不经心的疏离，仿佛真的是从深闺中走出的慵懒佳人，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萝拉暁税 无错内容
李进的箫声随着她的歌声起伏，时而低回，时而高亢，与她的嗓音完美契合。当唱到“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时，箫声陡然转柔，如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将那份顾影自怜的情态烘托得恰到好处。
台下的众人早已听得痴了，连喝酒划拳的声音都消失了，个个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动人的旋律。有几个年长的文士，更是闭目轻晃着头，手指在膝上轻轻打着节拍，显然已沉醉在这词曲的意境中。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台下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经久不息。
“好！太好了！钰晗姑娘这嗓子，简直是为这首词而生的！”
“李先生的箫吹得也绝了！和钰晗姑娘的歌声配在一起，真是天作之合！”
“再来一首！我们还要听《菩萨蛮》！”
钰晗站起身，与李进相视一笑，眼中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欣喜。在众人的再三要求下，她又连着唱了两遍，每一次都引来满堂喝彩。
直到第五次谢幕，台下的热情依旧未减。老鸨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连忙让人去后台传话，让两人先回雅间歇息，稍后再出来谢客。
回到雅间时，钰晗的脸颊已泛起淡淡的红晕，额角沁著薄汗，却更添了几分动人的色泽。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汗，看向李进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感激与雀跃：“先生，他们好像很喜欢。”
“是你唱得好。”李进放下箫，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这首《菩萨蛮》，确实很适合你。”
钰晗笑了，眉眼弯弯，像含着一汪秋水：“那也是先生教得好。”
正说著，老鸨端著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脸上堆著精明的笑：“李先生，钰晗，今晚可真是辛苦二位了！我让后厨备了些小菜，烫了壶好酒，你们快歇歇，暖暖身子。”
食盒里的菜肴极为丰盛，有油光锃亮的红烧肘子，鲜嫩可口的清蒸鲈鱼，还有几样精致的小炒，都是下酒的好菜。老鸨亲自为两人斟上酒，又说了几句奉承话，便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先生，我敬您。”钰晗端起酒杯，眼中带着几分真诚，“多谢您肯把这么好的曲子给我，还陪我演了这么多场。”
李进与她碰了碰杯：“你值得。”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渐渐从曲子转到了别的地方。钰晗说起她小时候学唱曲的趣事，眼中闪著孩童般的光彩，那份清冷的外壳仿佛被卸下，露出了内里柔软的一面。李进也说起自己的一些见闻（当然，隐去了穿越的事），听得钰晗阵阵惊叹。
酒过三巡，钰晗的脸颊越发红润，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迷离。她忽然站起身，走到雅间中央，对李进笑道：“先生，我为您跳支舞吧，就当是谢礼。”
不等李进回答，她便解下了腰间的玉带，罗裙如花瓣般散开。随着她的舞动，烟霞色的裙摆轻轻摇曳，仿佛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昙花。
她的舞姿与凝芙的柔美不同，带着几分刚劲与灵动，时而如孤鹤展翅，清冷孤傲；时而如弱柳扶风，柔婉缠绵。尤其是旋转时，裙摆飞扬，露出纤细的脚踝，在烛火的映照下，白得晃眼。
李进要了一个七弦琴伴奏，再加上她轻盈的脚步声和裙摆摩擦的窸窣声，却比任何乐曲都要动人。李进看着她在烛光中舞动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舞到动情处，钰晗忽然停下脚步，走到李进面前，微微俯身，鬓边的步摇轻轻晃动，珠翠的光芒映在她眼中，像落了一地的星光。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羞怯，几分大胆，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李进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氛，只觉得口干舌燥。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
钰晗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手，只是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雅间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窗外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在寂静的夜色里，交织成一曲温柔的歌。
这一夜，李进再次留在了云舒苑。钰晗的热情似火，却又带着她独有的清冷与克制，像一杯醇厚的美酒，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李进不得不承认，这个外冷内热的女子，确实有着让人为之倾倒的魅力。
当晨曦透过窗棂洒进房间时，李进看着身边熟睡的钰晗，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或许，这风月场，也并非全是算计与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