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茶馆的喧嚣如同涨潮的江水,一波高过一波。李进刚结束上午的说书,额角沁著薄汗,正坐在后台的长凳上歇气,店小二端著一碗凉茶递过来,脸上笑开了花:“李先生,您今儿这‘舌战群儒’说得真是绝了!没瞧见底下那些书生,一个个听得眼睛都直了!”
李进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几分燥热:“小兄弟的过奖了,都是些瞎说的。”
“老故事经您一说,就成了新传奇!”店小二搓着手,眼里的笑意藏不住,“这才刚过巳时,今儿的茶水钱就比往日一天还多,多亏了您啊!”
李进笑了笑,没再接话。他如今在清风茶馆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不仅酬劳翻了几番,连掌柜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只是这接踵而至的名气,也带来了不少麻烦,就像此刻,他只想安安静静吃顿午饭,却总有人借着各种由头来打招呼。
正想着,店小二又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拘谨:“李先生,掌柜的想请您去前厅一趟,说是有位贵客想见您。”
“贵客?”李进有些疑惑,“谁啊?”
“是是咱们茶馆的东家。”店小二压低了声音,“那位冬夫人,亲自来了。”
李进愣了一下。他在清风茶馆说书有些日子了,只听说东家是位姓周的寡妇,姓冬,打理著好几处产业,却从未见过。今日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李进擦了擦汗,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王老汉往前厅走去。
穿过喧闹的大堂,掌柜正陪着一位妇人站在雅间门口,见李进过来,掌柜连忙笑着迎上来:“李先生,可算把您盼来了。这位就是咱们清风茶馆的东家,冬瑶冬夫人。”
李进顺着掌柜的目光看去,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眼前的妇人长相约莫三十出头,身着一袭石青色的杭绸褙子,领口和袖口绣著暗雅的缠枝莲纹样,既不张扬,又透著低调的华贵。腰间系著一条同色的玉带,衬得腰肢不盈一握。乌黑的秀发绾成一个温婉的堕马髻,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步摇上的珍珠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泽。
她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却自有一种成熟妇人独有的风韵。眉如远黛,眼若秋水,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从容与锐利。鼻梁高挺,唇瓣饱满,涂著淡淡的胭脂,不笑时自带一股端庄气度,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反而添了几分亲和。
最难得的是她的气质,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又有商场历练出的干练,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竟让李进心头莫名一动。
“好家伙”李进心里暗自嘀咕,“我这审美取向,怎么越来越像曹孟德了?”他甩了甩头,把这荒唐的念头驱散,连忙拱手行礼:“在下李进,见过冬夫人。”
冬瑶微微颔首,声音清悦如玉石相击,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李先生不必多礼,久仰大名。我常听掌柜说,茶馆能有今日的红火,全赖李先生的精彩说书,早就想亲自道谢,一直没能得空,还望李先生莫怪。”
“冬夫人客气了。”李进笑道,“在下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倒是沾了茶馆的光,才能被这么多听客熟知。”
“李先生太谦虚了。”冬瑶侧身让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先生若不嫌弃,不如进雅间一叙?我已让人备了些便饭。”
李进看了一眼天色,确实到了午饭时间,便点头道:“那在下就叨扰了。”
三人走进雅间,小二很快端上几样精致的菜肴,荤素搭配得当,还有一壶温热的米酒。冬瑶亲自为李进斟上酒,动作优雅娴熟:“李先生尝尝这酒糟鱼,是后厨用新酿的米酒腌的,不算什么好菜,却是咱们本地的特色。”
李进尝了一口,鱼肉鲜嫩,带着淡淡的酒香,确实不错。他看向冬瑶,心里越发好奇——这位冬夫人显然不是单纯来道谢的,必定还有别的事。
果然,寒暄了几句,冬瑶便话锋一转,语气诚恳地说道:“李先生,实不相瞒,今日冒昧打扰,除了道谢,还有一事相求。”
“冬夫人请讲,只要在下能办到,定不推辞。”李进放下筷子,正色道。
冬瑶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几分无奈:“是为小女之事。小女名叫周曦曦,今年刚满十四,性子顽劣得很,被我和先夫惯坏了,如今成了县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李进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瞒李先生说,”冬瑶继续说道,“我们周家虽不算什么名门望族,却也有几分家业——除了这家清风茶馆,县里还有一家茶馆,两家酒楼。先夫走得早,留下我们母女三人,大女儿已有婚约在身,是先夫在世时定下的,将来总要嫁过去。这剩下的家业,我本想交给小女儿,将来招个上门女婿,生儿育女,也算能守住这份家业。”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可这丫头,实在让人头疼。私塾里的先生管不住她,送去县里的学堂,没几天就把先生气得直发抖,如今全县的学堂都不敢收她。我想着,请个先生上门教导,可前前后后请了四五个,不是被她捉弄得体无完肤,就是被气得大病一场,最后都是半死不活地被抬出去的。现在提起我家曦曦的名字,那些文人墨客躲都来不及,根本没人敢来。”
说到这里,冬瑶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李先生如今才名远播,不仅才华横溢,性子想必也有过人之处。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但若李先生肯屈就,教导小女读书识字、明辨是非,酬劳方面,您尽管开口,我绝不还价。”
李进这才明白,原来是请他去当教书先生。他看着冬瑶眼中的恳切,心里不禁有些感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他实在没时间。
“冬夫人,您的心意在下领了。”李进斟酌著措辞,“并非在下不愿帮忙,实在是分身乏术。您看,我每日上午要在茶馆说书,下午要去赵府为几位公子讲《三国演义》,晚上还要还要处理些私事,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执教。”
他没说晚上要去春亭园或云舒苑的事,只含糊带过。
冬瑶脸上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却也没有强求,只是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李先生繁忙,只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曦曦这性子,再不管教,将来可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助,这位在外人眼中精明干练的女强人,此刻也露出了身为母亲的脆弱。
李进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他其实挺佩服这位冬夫人的,年纪轻轻守寡,还能把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绝非寻常女子。而且,她的小女儿周曦曦虽然顽劣,或许也只是缺乏正确的引导。
若是平时,他或许真的会考虑一下。可如今,云澜盛会在即,凝芙和钰晗都等着他指点,《三国演义》的故事也讲到了关键处,实在腾不出精力来管教一个“混世魔王”。
“冬夫人,实在抱歉。”李进再次致歉,“若是日后得空,或许能去府上看看,但若说执教,目前实在无能为力。”
冬瑶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罢了,李先生也有难处,我就不勉强了。是我太心急了。”
她端起酒杯,对着李进举了举:“这杯酒,就当我谢过李先生的坦诚。不管怎么说,清风茶馆能有李先生,都是幸事。”
李进连忙举杯回应:“冬夫人言重了。”
饭后,冬瑶没有多留,带着几分落寞离开了。李进站在茶馆门口,看着她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心里一阵无奈。
“真是可惜了。”他低声嘀咕。若是能帮这位女强人一把,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只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他现在的日子,早已被各种琐事填满,根本容不下更多的牵绊。
“李先生,外面风大,快进来吧。”店小二在身后喊道。
李进回过神,摇了摇头,转身走进茶馆。刚回到后台,就见赵府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李先生,我家公子让小的来催您,说是下午的《三国演义》,想让您先说说‘草船借箭’的后续呢!”
“知道了,这就去。”李进笑了笑,拿起放在一旁的书稿,快步往外走去。
阳光正好,洒在青石板路上,暖洋洋的。李进看着前方的路,忽然觉得,自己这穿越后的日子,过得比前世还要忙碌。只是这份忙碌里,似乎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或许,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吧。
至于那位顽劣的周小姐和无奈的冬夫人,只能先放在一边了。毕竟,眼前的事,已经够他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