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色光幕之上。秒章节小税王 追嶵辛蟑踕
新的画面铺卷开来。
一排鎏金色文字率先浮现:
【嘉靖十八年,春】
【首辅李时病死,帝忌林长久太过年轻,手中权柄又太重,便只将林长久提为次辅,提夏言为首辅】
养心殿。
嘉靖帝端坐于龙椅之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殿中气氛肃穆。
司礼监大太监麦福手持黄绢圣旨,声音洪亮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首辅李时勤勉王事,积劳成疾,今已薨逝,朕心甚恸,然国不可一日无相,内阁不可久缺主事之人,礼部尚书夏言,老成持重,历任三朝,著晋建极殿大学士,入阁掌首辅事,工部尚书林长久,屡献嘉谟,公忠体国,著晋入阁掌次辅事,钦此!”
“臣,夏言,叩谢陛下天恩!”
夏言出列躬身,声音沉稳中透著一丝激动。
“臣,林长久,叩谢陛下天恩。”
林长久紧随其后出列。
他此时不过三十一二岁,在一众老臣中显得尤为年轻。
嘉靖帝看着殿中的两人,缓缓开口:“二位爱卿平身,日后内阁之事,还需夏爱卿与林爱卿同心协力,共辅朝政。”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夏言高声道。
林长久却突然掏出了一份厚厚的奏折。
“陛下,臣有本奏。”
嘉靖帝微微挑眉:“讲。”
林长久将奏折以双手呈上:“陛下,自臣奉旨督修江南水泥官道以来,便派人沿途勘察地方民情,却发现一事令臣寝食难安,不得不报。”
闻言,嘉靖帝抬了抬手。
司礼监太监麦福便上前接过奏折,呈至御案。
嘉靖帝翻开奏折,目光扫过第一页时,脸色顿时就凝重了几分。
林长久的声音则也在殿中响起:“微臣派人勘察民情时发现,江南诸多田亩都被当地豪族所占。”
“后来,臣又统计历年赋税簿册,发现江南苏、松、常、镇诸府,永乐年间纳粮总额为每年四百八十万石有奇,至正德末年,已降至三百二十万石,而嘉靖十七年,江南诸府实纳粮仅二百七十万石。”
殿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不少大臣脸色微变,互相交换着眼神。
林长久继续道:“臣随即详查田亩册籍,更发现江南纳税田亩数较永乐年间减少近四成,然据地方文吏查访,江南实际开垦田亩,较永乐时反增两成有余。”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此消彼长之间,差额之田亩去了何处?臣命人暗中查访苏松一带,发现仅松江徐氏一族,嘉靖初年有田八千亩,今已增至一万三千亩,苏州申氏,正德末有田一万二千亩,今已逾两万亩,此类情形,在江南富庶州县比比皆是。二八看书蛧 毋错内容”
“更甚者。”
林长久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中众臣。
“有些豪族大户不仅兼并土地,更插手盐、茶、布匹、瓷器等各项营生,凡有利可图之处,必有豪门插手,如此,官督商运局在江南推行,势必涉及地方豪族的利益,恐会被其阻挠。”
“砰!”
嘉靖帝猛地合上奏折,脸色阴沉如水。
他盯着林长久,缓缓道:“林爱卿此言,可有实据?”
“陛下,奏折之中,附有各府历年赋税对比、纳税田亩流失细目、以及臣派人暗访所得十七家豪族田产扩张记录。”
林长久躬身道:“陛下可细览,臣若有半句虚言,甘当欺君之罪。”
殿中一片死寂。
严嵩突然出列,脸上堆著笑容:“陛下,林次辅所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士族置办田产,皆是正常买卖,合乎大明律法,江南赋税减少,或因天灾、或因人口流徙,岂能一概归咎于士族?”
夏言也沉声道:“陛下,江南乃士林渊薮,天下文脉所系,若因田亩之事苛责士族,恐伤天下士子之心,动摇国本。臣请罢此议,以安士林。”
“以安士林?”
嘉靖帝突然冷笑一声。
“夏爱卿的意思是,为了安士林之心,朕就该眼睁睁看着江南田赋一年年减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江南这些年,可有大规模战乱?可有滔天洪灾?开垦的田亩多了,纳粮的田亩少了,朕还得认了,是不是?!”
嘉靖帝猛地站起身,抓起御案上的奏折,“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你们看看!都看看!”
嘉靖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他此时明显破防了。
“他们怎么敢?欺天了!!”
夏言脸色发白,躬身道:“陛下息怒。”
“住嘴!”
嘉靖帝猛地转身,看向林长久。
“林爱卿,你告诉朕,若是官督商运局继续在江南推行,这些豪族会如何?”
林长久沉声道:“回陛下,官督商运触及盐茶布匹,各种商品转运,平抑物价之利,此皆利益所在,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豪族为阻之,定会不择手段。”
“可有对策?”
嘉靖帝声音低沉。
闻言,林长久躬身道:“臣请陛下准许官督商运局自募护卫,以保商路畅通,那江南豪族多蓄健仆打手,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很多人与当地官府也有各种联系,背景深厚,若无护卫,官督商运局恐寸步难行。
闻言,嘉靖帝盯着林长久看了许久。
“林爱卿,昔日你说江南匪患众多,希望官督商运局招收护卫,莫不是早就知道豪族兼并土地一事,只是之前不好明言么?!”
“陛下圣明。”
“罢了,官督商运局招收护卫之事,朕准了,由你跟兵部一起拟定章程,再报予朕!”
“臣遵旨!”
嘉靖帝坐回御座,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个大臣。
“你们一个个,家里都有田产吧?”
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比刚才的怒吼更让人心悸。
“夏爱卿,你在江西老家,有田多少亩?严爱卿,你在袁州的庄子,今年又扩了多少?”
夏言和严嵩齐齐跪倒:“臣等惶恐!”
“惶恐?”
嘉靖帝嗤笑一声。
“朕看你们胆子大得很!”
他突然猛地一拍御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只江南诸府之地,赋税就少了两百万石,两百万!”
“这是朕的钱!朕的钱!!”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嘉靖帝的脸因愤怒而涨红,那双平日深邃难测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
殿中所有大臣齐刷刷跪倒一片,以头触地,无人敢抬头。
嘉靖帝的目光最后落在林长久身上。
“林爱卿”。
嘉靖帝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
“你告诉朕,这土地兼并,你有办法吗?”
林长久抬起头,平静道:“陛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土地兼并之事已历数朝,牵扯士林根基,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用雷霆手段,恐生大变,臣以为,当先护住商运,以商路之利充实国库,再缓缓整顿。”
夏言急忙附和:“林次辅所言极是!此事当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嘉靖帝沉默了很久,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平静。
他随即看着林长久,脸上流露出一丝感动之色。
满朝文武,只有这个年轻的臣子,敢把江南土地兼并的烂账摊开来给他看。
只有林长久,敢说出那些别人都不敢说的话。
忠臣。
这绝对是个忠臣!
“林爱卿。”
嘉靖帝缓缓开口,声音温和。
“朕把这些事交给你,那江南田赋之事,你给朕继续查,细细地查,每一笔账都要给朕算清楚。”
“有什么异常状况,可直接上报于朕。”
“臣遵旨。”
林长久嘴角微扬,躬身应道。
画面定格,然后切换。
一排鎏金色文字浮现。
【嘉靖帝同意官督商运局招收护卫后的第三个月】
文渊阁值房。
烛火通明,已是深夜。
林长久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堆著小山般的公文。
他手握朱笔,批阅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值房外脚步声响起,一名工部主事躬身入内,呈上一份文书。
“林次辅,苏州府来报,当地官督商运局在吴县新设的货栈昨夜遭人纵火,烧毁仓房三间,损失布匹两百匹,当地衙役抓捕时,与数十名蒙面人发生械斗,伤七人。”
林长久头也不抬:“护卫队呢?”
“护卫队赶到时,纵火者已散去,但根据现场痕迹,那些人训练有素,不像普通匪盗。”
“知道了。”
林长久在文书上批下一行字:“对受伤者加大抚恤,调松江护卫队一百六十人增援吴县,令苏州卫所派兵协防,彻查吴县大户,凡有私蓄打手者,一律报来。”
“是。”
主事刚退下,又一名户部侍郎匆匆而入。
“阁老,这是嘉兴府送来的田亩清查初稿,嘉兴七县,纳税田亩较弘治年间减少四成三,其中平湖县最为严重,十万亩良田挂靠在二十七名生员名下,实际皆为沈氏一族所有。”
林长久接过文书,快速翻阅,朱笔在几个数字上圈画:“沈氏现任家主是谁?”
“沈坤,嘉靖八年举人,其弟沈垣任应天府刑部主事。”
“记下来。”
林长久沉思片刻,又对着侍郎道:“告诉嘉兴府的商检局文吏,继续查,我要知道沈家这些田是怎么来的,一笔一笔都要清楚。”
“下官明白。”
户部侍郎退下后,值房中暂时安静下来。
林长久放下朱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他端起茶盏,发现茶已经凉了。
值房里此时也只有他一人留守。
他喝了一口凉茶,突然冷笑,低声喃喃:“该死的狗皇帝,老让我吃那破丹药,就算这丹药都是用草药做的,但是药三分毒,持续这样下去,我这一世能不能活到五十岁都难说。”
他站起身,走到墙前。
墙上挂著一幅巨大的江南堪舆图,上面用朱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苏州徐氏、松江申氏、嘉兴沈氏、杭州王氏、常州刘氏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田亩数、族中官员、涉及产业等详细信息。
林长久盯着地图,眼神冰冷:“等著吧,等我理清江南豪族,握紧了江南的钱袋子,发展好了护卫队。”
“到时候,狗皇帝,我不弄得你跪下来叫爹,我的名字就倒著写。”
林长久握紧了拳头。
画面定格,然后逐渐淡去。
一排排鎏金色的文字,随即浮现。
【嘉靖十八年,林长久开始有意训练护卫队,手中权柄进一步增加,并开始一点点摸清江南豪族底细】
【接下来,这位次辅将面对地方豪族的反扑,以及嘉靖帝的持续猜忌】
【嘉靖四十一年盛世国运奠基的第二步,就在这重重的博弈中,即将迈向最关键的一步】
洪武五年。
养心殿前。
朱元璋仰头看着光幕,眉头紧锁。
“咱大明未来,土地兼并会这般严重?”
朱元璋的脸上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而他身后,李善长轻叹一声:“陛下,土地兼并一事,历朝历代皆有,实难根绝,汉末世家坐大,唐末藩镇割据,宋末士族,元末放权乱政,可见此乃千年痼疾,恐无法可解。”
徐达则沉声道:“陛下,臣等皆知土地兼并之害,然功臣赐田,士族置产,皆合乎法度,若强行清退,恐伤国本。”
“合乎法度?”
朱元璋突然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
“合乎法度地买田置地,然后就连赋税都可以不交了,最后导致国家的赋税减了近一半,你们还觉得,这法度就没问题?!”
朱元璋转头看着身后的众大臣。
众大臣皆无言以对。
朱元璋轻哼一声,又抬头看向光幕,眼神锐利如刀:“林长久这老小子对嘉靖帝也一肚子怨气啊,不过这嘉靖娃娃修道修得走火入魔,昏聩糊涂,活该被收拾!”
“这老小子不是司马懿,肯定不会做的太过。”
“不过。”
朱元璋眯起眼睛。
“这老小子说要收紧江南钱袋子,莫非他对那土地兼并有什么办法?”
闻言,他身后众大臣的脸色都是一变。
土地兼并,这个困扰了每个王朝的痼疾。
林长久能有办法?
众大臣多少都有些不信,却也都朝着光幕看去。
而此时,玄青光幕之上,崭新的画面已铺卷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