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色光幕之上。
画面铺卷开来。
一排鎏金色文字率先浮现：
【嘉靖十七年，冬】
【嘉靖帝于玄极宝殿斋醮七日】
画面中，一座大殿之内。
檀香缭绕。
铜炉中青烟袅袅升起，与殿顶垂下的黄幡交织在一起。
嘉靖帝端坐于御座之上，身上穿着紫色道袍。
殿中站着朝中几位重臣。
“此番大醮，功德圆满。”
嘉靖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他扫过几位大臣，深邃目光停在了某处。
“夏爱卿的青词写得极好。”
夏言手持笏板出列，躬身道：“陛下谬赞，为陛下撰写青词，实乃臣份内之事。”
嘉靖帝稍稍点头，视线又投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严尚书的青词，写的也不错。”
严嵩立刻出列，声音热切的躬身道：“陛下，臣不过借笔墨略尽绵力罢了，能为陛下撰写青词，实乃臣三生修来的福分！”
闻言，嘉靖帝嘴角微扬，显然受用。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一人，道：“林爱卿。”
林长久缓步出列，躬身道：“臣在。”
“朕看了你呈上的青词。”
嘉靖帝从御案上拿起一份青藤纸，上面墨迹尚新。
“文辞倒也工整，只是这意境似乎少了些气象。
林长久神色不变，躬身道：“陛下明鉴，臣才疏学浅，写青词确需天赋，臣自认不及夏尚书文采斐然，也不及严尚书心思灵巧，此事，臣甘拜下风。”
闻言，嘉靖帝笑了笑，将手中的青词放下，道：“罢了，青词虽写得不佳，林爱卿这道观修得却很不错。”
“陛下喜欢便好。”
林长久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呈上。
“臣禀报，江南苏杭、松江、常州等地适合修建水泥路的路线，已初步勘测规划完毕，另，臣查看各地道观分布图时发现，若将官道稍作调整，便可顺路修缮沿途十七处道观，其中八处年久失修，亟待整饬。”
司礼监大太监麦福上前接过奏折，呈到御案。
嘉靖帝翻开细看，脸上渐渐露出了满意之色。
“林爱卿有心了。”
嘉靖帝合上奏折。
“中原和河北都道观林立，其中也定有不少修行之士隐居，若能借修路之机寻访到高人，一定要延请入京，亦是功德一件。”
“臣遵旨，定当仔细查访。”
林长久应道。
这时，严嵩突然开口：“陛下，臣早年曾在应天府为官，对江南地理民生略知一二，林尚书若要在苏杭等富庶之地修水泥官道，臣或可尽些绵薄之力。”
他话说得谦逊，笑脸可掬。
林长久转头看向严嵩，道：“严尚书有心了，不过修路之事工部自有章程，倒是另有一事，严尚书或许真能帮上忙。
“哦？”
严嵩挑眉，脸上笑容不变，道：“不知是何事？”
“新成立的官督商运局在山东，河南等地，发现沿海之地的盐价，每斤不过三分银，运到开封、洛阳，便涨至八分，海鱼虾蟹，在登州、莱州贱如土，可一旦入了内地，价格便翻上数倍，盐乃官营，尚且如此，海产难以保存，差价更是惊人。”
林长久顿了顿，看向严嵩：“严尚书，依您之见，这盐货分配该如何调度才能平抑物价？海产保存，又有何良策？”
严嵩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嘉靖帝见严嵩难堪，摆了摆手，突然道：“林爱卿，此事你与户部、工部官员详议，拟出章程后报与朕听即可。”
“臣遵旨。”
林长久躬身，却又话锋一转。
“不过陛下，臣在勘察江南路线时，还发现中原至江南一带，山岭纵横之地，盗匪丛生，官督商运局的车队行至荒僻处，常遭劫掠，这些山匪熟悉地形，来去如风，各地卫所兵力有限，难以清剿。”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臣以为，剿匪之事光靠官兵不够，可否准许官督商运局自募些许护卫，一来保护商货，二来也能协助官府肃清盗患？毕竟商路畅通，朝廷税收也能更加充裕，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闻言，夏言脸上闪过思索之色，严嵩则悄悄观察嘉靖帝的脸色。
嘉靖帝的目光则落在林长久身上，深沉难测。
“此事再议吧。”
嘉靖帝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江南繁华之地，修路便修路，通往道观之路，也可酌情修缮，至于其他州县，既然有盗匪在，就暂不必大动干戈。”
闻言，林长久脸上不见丝毫异样，躬身应道：“臣遵旨。”
嘉靖帝见他如此恭顺，脸色稍霁。
他朝麦福使了个眼色，麦福会意，拍了拍手。
四名小太监端著玉盘鱼贯而入。
每只盘中都放着数枚褐色丹丸，约龙眼大小，在殿中烛光下泛著暗沉的光泽。
“此番斋醮，朕心有所感，特命真人炼制了这批九转还丹。”
嘉靖帝扫视众臣。
“服之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诸卿为国操劳，每人赐一颗。”
太监们将玉盘端到每位大臣面前。
夏言第一个取丹，犹豫片刻才放入口中，咽下后躬身道：“谢陛下赐丹。臣感沐天恩，定当尽心王事。”
严嵩更是夸张，他双手捧丹，高举过顶，如同捧著圣物，声音颤抖：“陛下厚恩，臣万死难报！此丹乃陛下诚心感天所得，臣服之如饮琼浆，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说罢仰头吞下。
其他大臣也纷纷取丹服下，谢恩之声此起彼伏。
轮到林长久时，他从玉盘中拈起那枚丹丸。
他低头细看，凑近鼻端轻嗅
他又抬眼，正好对上嘉靖帝投来的目光。
他不再迟疑，将丹丸放入口中。
“谢陛下赐丹。”
林长久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如常，眼睛深处却闪过一抹冷光。
而看到这一幕。
洪武五年。
养心殿前。
朱元璋的眉头越锁越紧。
“嘉靖这小娃娃穿道袍、戴道冠，在皇宫里搞什么斋醮法事？还赐臣子丹药？他真当自己是道士了？”
闻言，朱元璋身后众臣都脸色复杂。
李善长苦笑道：“陛下，这嘉靖帝如此痴迷修道，莫非是想长生？老臣实在不明白，堂堂天子，富有四海，怎会信这些虚妄之事？”
刘伯温则沉吟道：“嘉靖帝绝非愚钝之人，只是这修道之心怕是已成了执念。”
“不止是执念！”
汪广洋摇头，道：“那严尚书明显是个溜须拍马之辈，说话做事全看皇帝脸色，嘉靖帝却并不排斥，可见其用人已失分寸。”
朱标则眉头紧蹙：“父皇，这丹药之事尤为荒唐，嘉靖帝自己服用便罢了，竟还赐予大臣这，这不是害人吗？”
少年朱棣用力点头：“大哥说得对！我听先生讲过，乱吃丹药，那会死人的！这嘉靖帝看着挺聪明，怎么尽干糊涂事？”
闻言，朱元璋沉默不语，脸上却已经爬上了一缕忧色。
这嘉靖皇帝，虽然聪明，但聪明没用到正道上。
这，不会是个昏君吧？！
此时，朱元璋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