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色光幕之上。
画面铺卷开来。
一排鎏金色的文字率先浮现:
【嘉靖十五年,秋】
【鞑靼吉囊率部犯延绥,明军围歼之】
养心殿。
嘉靖帝端坐于龙椅之上。
文武百官齐聚。
兵部尚书张瓒手持笏板,出列奏报,声音洪亮:“启禀陛下,延绥已传捷报!蒙古鞑靼部首领吉囊率十万骑犯边,被我军依托新筑水泥墩堡层层阻滞于黑水河一带,三边总制刘天和指挥若定,遣副将白爵、王辅等分路设伏,于蒺藜川、寇家涧大破之!”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兴奋:“此战斩首数万,俘获战马八千匹、牛羊数万头,吉囊率残部突围北逃,鞑靼元气大伤,十年内恐再无南犯之力!”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
斩首数万!
这可是自土木堡之变后,明军对蒙古取得的最大战果!
龙椅之上,嘉靖帝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亮色:“好!刘天和用兵得法,将士用命,都当重赏!”
他话锋一转,又道:“此番大捷,除将士奋勇外,边关那些水泥墩堡、矮墙沟壑亦功不可没,工部督造有功,也该赏。”
文官队列中,林长还没来得及出列。
一名御史突然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嘉靖帝脸色如渊,道:“讲。”
御史言官手持笏板,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此番鞑靼入寇虽被我军击退,但此事背后,恐另有隐情!”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自朝廷修水泥官道于边关,官督商运局成立以来,商队往来草原日益频繁,蒙古诸部借此获取我朝茶叶、盐、布匹,瓷器,实力渐增,此番吉囊率十万大军南下,所图恐怕不止劫掠,更是觊觎我北疆商路之利!”
闻言,很多大臣都偷偷瞄向了林长久。
这番话可谓诛心。
表面上是在分析蒙古入侵的原因,实则暗指正是林长久推动诸策使的边贸繁荣,养肥了蒙古人,才招来了这场兵祸。
而夏言则适时出列,躬身道:“陛下,周御史所言不无道理,臣也听闻近年北方商队如织,蒙古诸部借此获得大量物资,实力确有增长,而草原蛮族虎狼之性,今日予其利,来日定反噬于身。”
两人一唱一和。
将矛头直指林长久主持的北方商贸体系。
嘉靖帝脸色不变,稍稍颔首。
“夏爱卿所言确有道理,与蛮夷交易,终究是养虎为患。”
这话一出,殿中气氛凝重。
嘉靖帝目光突然转向林长久,道:“林爱卿,北疆商路、养路费诸事,皆由你总揽,如今出了这般纰漏,你作何解释?”
林长久神色不变,缓缓出列,躬身道:“陛下,臣确有过失,请陛下责罚。”
直接认罪?
众臣皆是一愣。
夏言有些意外,转头疑惑的盯着林长久。
连嘉靖帝也微微的皱起眉头。
而户部尚书梁材却突然出列,高声道:“陛下!臣以为夏尚书所言荒谬!”
“此番吉囊率军入寇,若非北疆商队提前探知敌情,及时通报边军,刘总制岂能从容布置?且蒙古人南下劫掠乃惯例,有无商路都会发生!夏尚书将此归咎于商贸,实属牵强附会!”
夏言眉头一皱,沉思片刻,就立刻反驳道:“梁尚书此言差矣,有无商路,蒙古都会南下不假,然则商路繁荣,确会增强其实力,今年吉囊率十万大军,过几年就可能带二十万,三十万南下。”
他转向嘉靖帝,恳切道:“陛下,臣非反对边贸,然则当以社稷安危为重,为些许商利而养肥蛮夷,遗祸子孙,实非明智之举!”
这番话有理有据,让为林长久说话的梁材也顿时语塞。
闻言,嘉靖帝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而是看向林长久:“林爱卿,北疆商路、养路费诸事,涉及边防安危,不宜再由工部独揽,此后北方边镇商检所、官督商运局,皆移交户部、兵部共治,由两部派遣御史入驻监管。
这是要分权了。
而且分得名正言顺,为了边防安全。
殿中百官,无论立场如何,心中都明镜似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长久身上。
在众人注视下,林长久缓缓躬身,声音平静:“陛下圣虑周详,臣无异议。”
闻言,夏言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但下一刻,林长久话锋一转。
“陛下,臣有本要奏。”
林长久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呈上:“此乃臣两年来,命北疆各商检所、边镇文吏暗中收集、整理之草原诸部情报汇总,请陛下御览。”
司礼监大太监麦福上前接过奏折,呈至御案。
嘉靖帝翻开奏折,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一缩。
林长久的声音随即在殿中响起,沉稳而清晰:“陛下,夏尚书之前所言极是,草原蛮族,确是以利而动刀枪。然则此利,非止金银财货,更是生存所需。”
他抬首,目光坦然:“臣统计发现,草原诸部看似强盛,实则脆弱,一场白灾,可令牛羊死伤过半,盐茶断供三月,则部众体弱多病,布匹铁器短缺,战力立减三成。”
“隋唐之世,中原王朝控驭草原,并非全靠兵戈,而是以商控之,以利分之,扶持弱小部落,制衡强酋,调控物资输往,使其依赖中原,掌握各部落情,预判其动向。”
林长久顿了顿,声音更沉:“今日我朝已有水泥路网,物资转运迅捷,有商检所文吏,情报收集周全,有官督商运,掌控贸易流向,三者结合,便可效仿古策,如有部落恭顺,则增其茶盐布匹,有部落桀骜,则断其急需物资,并暗中扶弱击强。”
“如此,草原诸部为求生存,必竞相讨好朝廷,互相制衡,纵有一二强酋如吉囊者,亦难统合全草原之力南犯,即便来犯,我朝早知其虚实,可断其物资,绝其后路,耗时稍久,其便自乱也。”
一番话说完,养心殿中鸦雀无声。
夏言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林长久,其老迈的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他此时发现,这个年轻的工部尚书,竟已布下了一个大局!
修路、设卡、建商检所、推行官督商运每一步,看似只是为了赚钱、为了便利,实则都是在为今日这番“以商控虏”的国策铺路!
嘉靖帝握著奏折,心情复杂。
奏折上,详细描述了草原各部的情况。
人口数,牛羊数,每年需要消耗的盐茶布匹数。
而他原本只是想借蒙古入侵之事,分一分林长久的权,敲打一下这个权势日增的臣子。
却万万没想到,林长久不仅一点不在意不争辩,反而拿出了能让北疆长治久安之策。
如此公忠体国,一心为国为民。
这份忠心,这份胸襟
嘉靖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合上奏折。
他看着殿中躬身而立的林长久,沉默了足足十息,方才开口:“林爱卿用心良苦。”
“此策甚好,便由你与兵部、户部详议,拟出章程,尽快施行。”
“臣遵旨。”
林长久躬身。
嘉靖帝则对身旁的麦福递了个眼色。
麦福会意,上前一步,展开早已备好的黄绢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尚书林长久,勤勉王事,屡献嘉谟,生财有道,深慰朕心,著加晋武英殿大学士,以示褒奖。钦此!”
武英殿大学士!
这可是入阁的明确信号!
夏言眉头紧锁的看向林长久。
他万没想到,此番夺林长久之权,最后竟成了助林长久入阁的助力!
林长久撩袍跪倒,以头触地:“臣,林长久,叩谢陛下天恩!”
画面定格,渐渐淡去。
一排排鎏金色小字浮现:
【嘉靖十五年秋,帝与首辅的首次交锋结束】
【林长久借机呈上以商控虏之长远战略】
【嘉靖帝既愧且感,晋林长久为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已成定局】
【然嘉靖帝未曾想到,此事之后,林长久通过以商控虏之策,将彻底掌控草原诸部情报,进而完全控制住整个北疆贸易】
【嘉靖十六年,黄河以北各省,路费商税岁入已超一千三百万两】
【同年,林长久拿出塑形更坚固的新式水泥,并迎合嘉靖修道之好,奏请以新式水泥将皇城诸殿重修成道家宝殿,嘉靖帝欣然允准】
【嘉靖十六年冬,林长久督修宫殿完工,顺势奏请将水泥官道修向黄河以南,帝允之】
【嘉靖41年盛世国运的奠基,就此开始了第二步】
洪武五年。
养心殿前。
朱元璋仰头看着光幕,毫不意外地撇了撇嘴:“林长久这老小子,咱就说吧,嘉靖那娃娃,果真玩不过他!”
他身后,李善长感慨道:“这林长久恐怕早就算到嘉靖帝会削他的权,不然,哪能提前两年就开始收集草原情报?走一步看三步,料敌于先,实在可怕。”
胡惟庸则点头道:“如今草原诸部虚实尽在其掌握,皇帝就算想不让他掌权也不可能了,这等阳谋,当真无解。”
刘伯温轻叹一声,道:“更可怕的是,他处处表现得公忠体国,毫无私心,既能继续手握权柄,又能升官,还能让皇帝满意,暂时放下猜忌,这,这实在是。”
他连连摇头,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朱元璋却突然皱起眉头,道:“这嘉靖皇帝怎么把皇宫都改成道家宝殿了?他还有修道之好,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这货莫非还想当道士不成?”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
皇帝不当,去当道士?
这实在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
而从众臣那里得不到答案。
朱元璋也不再多言,而是抬头盯着天空。
此时,天空上,那玄青光幕之中,新的画面已然铺卷开来。